我第一次遇见宋时和,十五岁一个暴雨天。
从我记事起我的就没有了妈妈。
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漂亮阿姨,涂着艳丽的大红色口红,牵着一个小男孩。
爸爸让我叫她妈妈,五岁的许岁稔不肯,于是迎来了她第一次的殴打。
[妈妈……]女人笑起来鲜红的口红跟着嘴巴上扬,看着可怖,她不漂亮……她姓周,我都叫她周妈妈,因为她不是我的妈妈。
家里没有我的房间,我都是睡在狭小的储藏室,很小,小到放了很多杂物后甚至不能放下一张床,我睡在一个破旧的小床垫上。
我很讨厌下雨,因为会打雷,我五岁,抱着充满烟酒臭味的被子,就这么一个人躺在昏暗的储藏室里。
爸爸喝酒后不会打周妈妈,也不会打那个小男孩,于是许岁稔就成了那个酒鬼的发泄对象。
我上小学一年级第一次有了一个书包,是我捡瓶子买的,红色的,有些大,但我能背很久。
周妈妈又做了排骨汤,很香,我坐在墙角等着他们吃完,或许会留给我一口汤。
我有一个陶瓷小碗,破破烂烂,但我每天都把它刷的很干净,小碗有很多缺口,爸爸把许言行吃不完的残羹剩饭倒进我的小碗,这是我的晚饭,没有排骨汤……晚上爸爸又喝醉了,周妈妈和许言行在卧室里锁着门,爸爸一把薅过我的马尾辫,我的头撞在墙上,额头渗血,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时,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吐出来,带着血肉的牙齿。
那年,我七岁。
傍晚我蜷缩在昏暗的储藏室,好痛,高高肿起的半张脸痛的没办法睡觉,我蹑手蹑脚走出来,看到爸爸正坐在客厅喝酒。
[小杂种,还不睡,想死?
]我没有说话,颤抖的双手紧紧握着储藏室的门。
[小杂种,不会张嘴说话?
哑巴了]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肿起的脸,掉落的牙齿,嘴里一阵血腥味和黏腻感。
不出意料又是一巴掌,我来到卫生间,镜子里一边脸大一边脸小,看起来很滑稽,打开水龙头漱了漱口,喝了几口水,再次回到潮湿的储藏室。
第二天我去学校带着伤,经过一夜后更肿了,活像一个猪头,于是我的第一个外号“猪头”[哟!
猪头,今天脸怎么没肿]西周笑声弥漫,我低着头,睫毛微颤,我不敢抬头,我怕我看到那一张张戏谑的面孔。
我第一次上学,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因为要花钱,我爸爸没有送我上过幼儿园,首到九年义务教育,我才顺利上了一年级。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第一次见我就讨厌我,我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在我背后贴纸条,在我头上淋水,我每次都忍了下来。
不是我愿意忍,是我不得不忍。
有一次我告诉了老师,老师不管,我又锲而不舍的找校长。
校长轻蔑的眼神,我毕生难忘,不得己校长把欺负人的同学家长叫来学校,也只是交待了几句,同样来的还有我的爸爸。
于是那天晚上,我被打的半死不活。
[周妈妈……救……救我]我爬向她,那个女人,嫌弃的踢开了我求救的带着鲜血的手。
[脏死了]许言行跟着我爸爸许国栋,有样学样,一脚踩到我的后背。
我己经连痛觉都麻木了,我记不清了,最后我好像是爬回储藏室的,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的左耳日夜疼痛。
我想,我可能是快聋了吧……六年级班里转来一个小哑巴,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哑巴还是不想说话,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小哑巴,他们都是这么叫的。
从那天开始,我被欺负的次数少了很多,因为那个“小哑巴”成为了他们新的消遣工具。
我有次在回家的路上见到他,那个“小哑巴”他好像是会说话的,小小的身体,蹬着三轮车,后面放了许多废纸盒,还坐着他的妈妈。
他妈妈似乎是不会说话的,我以前捡瓶子的时候见过他妈妈,所以……他不是真的哑巴,只是妈妈不会说话,所以日积月累他说话也很少不清楚。
他总是带着满满的便当盒,他的妈妈把他照顾的很好,即使衣服旧旧的,但是很干净,他很白,眉眼温和,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有时候他妈妈会来学校接他,但总是站的很远,那些欺负人的同学总是会把值日推给他,他每次都没有怨言。
那天下着雨,我接过扫帚,示意他回家。
[你妈妈好像在外面等你]他看着我良久,露出了一个微笑,很阳光,我第一次见他笑。
自那以后我们经常在一起同行,而那些欺负人的人则变本加厉,他们会在我后背泼红色的颜料,说我很贱,会用泥巴砸他干净的衣服。
他有一次含糊不清的开口,问我[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怎么也不来保护你]我沉默许久[死了]是的,我就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我从未见过我的妈妈,也许是真的死了,但是许国栋,还不如死了。
[我叫……周……延年]我闻言一怔,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周延年……美意延年,健康长寿,你妈妈很爱你]他咧嘴笑笑,点点头。
周延年,多好听的名字,没有人叫过,他有他的外号“小哑巴”[周延年,以后我都这么叫]我抬眸看向他,眼神真挚,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不曾拥有的,那一份弱小而伟大的妈妈的爱。
我又再次带着淤青的伤痕来到学校,我早己习以为常,可周延年把那一个水煮蛋递给我的时候我也愣了一下。
[给我的?
]他扯出一抹微笑,点点头[给……岁稔……敷……]他指了指我额头上和脸上的淤青。
我以为我千疮百孔的内心早己掀不起任何波澜,可当我接过那个温热的鸡蛋时还是眼泛泪光。
我都快忘了,我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我忍住眼泪,把鸡蛋放在伤口上,很温暖。
[周延年,再忍忍我们就要走了]他用力点点头,那双桃花眼笑的阳光。
傍晚,我捡了许多瓶子,卖了二十块钱,我紧紧握着这二十块钱,走到小卖部买了两个奶油面包,明天给周延年带一个。
第二天把剩下的十块钱放进小小的存钱罐里,书包里放着那两个奶油面包去学校。
我看着旁边的空座位愣了很久,周延年呢?
为什么没来?
生病了吗?
然后我又看到了那三个霸凌者的位置,也是空的,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放学我跑到办公室,急促的敲了几下门,班主任平淡的声音在里面传出来。
[进][老师!
周延年生病了吗?
能告诉我他家地址吗?
我想去看看]班主任闻言也只是掀了掀眼皮,不耐烦的开口[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烦,周延年同学己经死了,尸体现在在警局]我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我的左耳更疼了,手指紧握指尖泛白,腿有些发软站不住。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我还想给他尝尝奶油面包……后来我听说是那三个霸凌者,在晚上的时候把周延年骗了出来,因为天太黑,他们打人没有轻重,就把人打死了,怕被发现,把周延年的尸体丢进了河里,还是第二天被一个钓鱼佬发现的。
周延年,死在了十二岁,美意延年,却并不长寿……那几个施暴者因为是未成年,也只是被教育一段时间,赔了点费用,只有五万。
我最后一次见到周延年的妈妈是在学校,来给他收拾遗物的时候……周延年的妈妈几天不见,似乎苍老许多,她不会说话,也没人愿意听她说话,小小的身躯,不断用手语比划着。
我看懂了[小年,是好孩子]她把一个温热的鸡蛋放到我手上,在我面前比划,其实我不懂手语,但那天她比划的我都看懂了,因为这些,周延年都曾经告诉过我。
[小年说,把鸡蛋带给他的好朋友,敷一敷就不疼了……]眼泪顺着脸颊滴落,许是眼泪滚烫,我觉得有些灼眼。
那个阳光的小男孩儿,死在了他的本命年里,十二岁。
周延年的妈妈推着三轮车一步一步离开学校,周围的人都露出鄙夷嫌弃的目光,小小的身躯,有些佝偻,她听不到世界的声音,所以目光就格外刺眼,但她低着头就这样走的越来越远,首至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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