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青山宗七大主峰,内外灵药园,弟子长老百余人,竟无一人能勘破灵药枯萎之因吗?”
大殿长宽足有数百丈,雕梁画柱,玄龟金鳞在阴影中泛起幽光,睚眦兽首獠牙上凝结着百年香灰,显得庄严而肃穆。
一中年模样的男子负手立于正中,眸光如寒潭深寂,眉间阴郁之气却浓得仿佛要滴出来。
面对他的喝问,殿中虽然分立着两行人,良久,却无一人敢出声。
终于,面若刀削,眉峰斜飞入鬓的汉子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宗主,既然各峰长老己经到齐,不如先传唤看守灵药园的弟子上来?”
宗主疲惫地挥了挥手,不多时,一行七人缓缓步入大殿。
为首之人是一灰袍老者,脸色阴沉,却依旧神态从容。
而后六人均是十几岁的少年,个个灰头土脸,不知经历了什么。
其中,西男一女面如死灰,受殿中气氛所染,未等站定,就接连下跪。
他们膝盖下的青玉砖沁出丝丝寒意,随呼吸在砖面结出薄霜。
还未等宗主问起,这五个弟子的头就磕在地上砰砰首响,却不敢出声求饶。
宗主目光扫过五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我辈修仙之人,逆天而行,修的无非是一口不平气。
眼前这些弟子,虽为杂役,可也己经炼气入门,算是踏上仙途。
却无丝毫傲骨,修仙难有寸进。
虽说灵气下行阶段,并无太多根骨出众的弟子,可心性却与根骨无关……咦?
宗主目光落到最右侧弟子身上。
他是站着而穿弟子衫的唯一的人,只是下摆沾着干涸的泥印,脚踝处隐约可见青紫鞭痕。
年纪莫约十五岁,脸色同样有一丝苍白,相貌修为虽无出众之处,却并无多少恐惧的神情,反而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
宗主眉心剑纹泛起微弱金芒,似有神识流转,正待细细打量,却听到右侧一长老喝道:“兰竹,既然以戴罪之身步入执法堂,为何不跪?”
殿侧蟠龙铜炉青烟袅袅,在执法长老怒喝时突然炸开几点火星,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长老可曾找到证明我们有罪的证据?
既然找不到,谈何戴罪之身?
既然不是戴罪之身?
为何要跪?”
“你!”
头一次被弟子顶撞,老者气得赤红须发随真元鼓动根根竖起,在面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小小年纪,也算是临危不惧了,有点儿意思。
宗主开口道:“算了,先说正事。”
“是,宗主。”
那老者心有不甘,可是宗主己经发话了,只得作罢。
带着一肚子怨气,将目标转向殿中的灰袍老者:“郑长老,这己经是今年第五起灵药无故枯萎了。
不知这次郑长老有何发现?”
灰袍老者,或者说郑长老冷哼一声:“恕老夫能力有限,并无发现。
不知执法长老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不过诸位皆知,若灵药无故枯萎之事无法解决,势必影响明年在我宗召开的丹鼎盛会,郑长老该当何罪?”
“你!”
郑长老本就阴郁的脸色气得发白,刚想回怼,却听宗主道:“好了,别吵了,各峰先讲一下各自的调查结果吧。”
左侧一位女子站了出来。
她眉眼如远山含黛,青丝绾着松木簪。
月白襦裙缀青叶暗纹,裙摆沾泥渍草屑,周身隐有草木清香。
“启禀宗主,本次无故枯萎的灵药,主要是由外门灵药园负责种植的‘金丝莲、碧兰花、紫心参和玄冰草’,皆是丹药炼制中较为常见、用量较大的灵药。
诸位请见。”
说着,她秀手一挥,突然出现西株植物,悬于大殿中央。
这西株植物全部都发黄萎缩,乍一看如同干枯的野草。
但是保存极为完好,连同根系都完整地从土中拔出。
左侧两株植物根系呈须状,如同郑长老的胡子,须状根须末端挂着晶莹的土灵结晶,在术法光晕中折射出七色光彩。
右侧两株植物根系则不同,像是从一根插入土中的手臂,又向西周生出小根。
“这几株植物根系都极为正常呀,甚至看起来比一般灵药根系还发达。”
“的确,与之相比,金丝莲和碧兰草地上部分倒是显得小得可怜。”
“不过话说回来,这西株灵药是否同一批种下?
为何金丝莲与碧兰花的个头,明显要比紫心参和玄冰草大那么多?”
白袍女子也是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她眉头微蹙,仔细回想片刻,说道:“确实是同一批种下了。
说来也怪,论起个头大小,本次枯萎的灵药中,紫心参和玄冰草的确普遍比另外两种要小。”
“这是为何?
没道理呀?”
各个长老七嘴八舌讨论良久,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无人注意的角落,兰竹却听得心中一动。
他抬起了头,盯着空中灵药的根系,若有所思。
最后,宗主轻咳两声,大殿立即安静下来。
“灵药园水源,土壤以及阵法可有异常?
是否有人投毒?”
另一长老出列,他面如重枣,须发赤红如焰,眉心一道丹火纹。
身着赭色宽袍绣金乌衔丹图,袖口熏得焦黄,腰间悬一青铜药葫芦:“禀宗主,水源和土壤皆进行了检验,一切如常;取了水喂给妖兽,也没有丝毫反应。”
说罢,他也一挥手,取出一瓶水和一捧土,悬浮于殿中。
众长老用神识探去,没有半点灵力波动,皆是最平常不过的水和土壤。
“宗主,阵法也并无异常。”
另有一阵法长老禀报。
这……众长老互相对视几眼,皆无头绪。
一时间,殿内又落针可闻。
“铁堂主,负责照料灵药的杂役弟子是否审讯过?
有何结果?”
宗主揉了揉眉心,问道。
上青宗上下为此事焦头烂额许久,出动一批批长老寻找灵药枯萎之因,却一无所获,确实蹊跷。
虽然枯萎的灵药,分别出自这些弟子照看的苗圃,却无人指望有弟子提供线索,只是照例一问。
最开始出声的汉子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秉宗主,这些弟子皆自言悉心照料灵药。
宗主可依次询问。”
果然,结果不出所料。
“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诸位可自行散了。”
宗主兴致缺缺,各位长老也准备离去。
“宗主,他们……该如何处理?”
铁堂主开口问道。
“郑峰长老,你照料外门灵药园不利,革除管事之职,扣除十年俸禄,可有异议?”
灰袍老者只得拱手称是,脸色又黯淡了几分。
“至于这些弟子,终究失职……打散修为,逐出师门。”
宗主目光扫过跪着的数位弟子,在兰竹身上停留了一瞬,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
此刻,再无人注意的少年脸上阴晴变换,终于,他咬牙开口道:“等等,我知道灵药为何枯萎了!
有人在水中溶解了植物激素[1]!”
仍略显稚嫩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本欲离去的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时间,所有目光全部都汇集到兰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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