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右省自古便是福地，少有灾荒。
永宁州青龙镇坐落于黄土高原的褶皱里，层层梯田如同大地的年轮，记载着世代农人的辛勤。
曹家塔是青龙镇的一个自然村，曹氏一族在此扎根己有百余年。
曹达记得祖父常说的话："咱们曹家人有两样传家宝——会做生意的脑瓜子，和抱团取暖的心眼子。
"光绪二十三年，十六岁的曹达说服父兄买了一匹青骡，开始往返于山右与关中之间倒卖杂货。
那匹骡子驮着的不仅是货物，更是一个家族的兴旺。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
当曹父将三兄弟唤到祖屋分家时，堂屋里飘着新蒸的黄米糕的香气。
老人将地契平分成三份，声音沙哑却有力："树大分枝，儿大分家。
分了家，不是断了亲。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三个儿子的面孔，"若是哪个兄弟落了难，其他人若不搭把手，祖宗在地下都要骂娘。
"这话成了曹家的金科玉律。
曹达的独子曹顺继承父业，却在三十岁上染了伤寒早逝，留下寡妻幼子曹鸿。
1940年寒冬，曹鸿跪在母亲新坟前，将冻僵的手指插进坟头的黄土里。
十西岁的少年变卖了家中最后两亩薄田，揣着银元头也不回地渡过了黄河。
六年后归来的曹鸿己长成挺拔青年。
他牵着驮满关中铁器的骡子走进曹家塔时，夕阳正把梯田染成金色。
大爷爷曹兴在院门口筛豆子，老眼昏花竟以为是弟弟曹达还魂，手中竹筛"啪"地掉在地上。
"大爷爷，我是鸿娃子。
"曹鸿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满黄土。
曹兴颤抖的手摸到青年右耳后的朱砂痣，突然老泪纵横——这正是曹达才有的印记。
次日清晨，曹兴的长孙跑断了腿，把散居各处的曹家人都召集回来。
正屋里摆开三张八仙桌，曹旺拄着拐杖从镇上赶来时，土豆炖山猪肉的香气己经飘满了院子。
八十岁的曹家老兄弟并排坐在上首，看着满堂儿孙，目光最终落在曹鸿脸上。
"都听着。
"曹兴的烟袋锅敲在桌沿，震落一撮烟灰，"当年我爹分家时对我们三兄弟说的话，今日我再絮叨一遍，也是我们两个老东西要对你们说的话。
"满屋子碗筷声霎时静了。
老人指着西墙上泛黄的家谱，"曹家人血脉里流着一样的血，打断骨头连着筋。
鸿娃子如今回来了，你们...""大爷爷放心。
"曹旺的长孙曹德全突然站起来，他穿着崭新的干部装，胸前的钢笔闪着光，"我在供销社管着采购，鸿弟要做什么买卖，批条子包在我身上。
"曹兴听了，严肃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接着说到：“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曹家的儿孙要守望相助，不论将来谁发达，谁落难，都不能忘了本，忘了根，有了难处，互相搭把手，曹家有今天，靠的不是别的，就两点，一，做事儿实在，不做亏心事儿；二，就是团结。”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
随后，曹兴对着大儿子说：“鸿娃子也该说亲了，你和你媳妇帮着张罗张罗。”
曹福全点头称是。
家宴结束，曹福全回到房中和妻子说：“咱爹让咱张罗着给鸿娃子说亲，你扎点一下，看看谁家的姑娘合适。”
曹福全妻子王桂梅听了后，琢磨了一阵儿，说：“他爹，我娘家侄女巧娥，你说咋样，巧娥长的水灵，过日子一把好手，说给鸿娃子正合适，又是我亲侄女，知根知底的。”
曹福全听后，琢磨了琢磨，说：“我看行，巧娥这妮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姑娘，明儿我就和爹和鸿娃子说，鸿娃子没意见，咱就安排他们相看。”
王桂梅说：“成，明儿先和爹他们说，完了我再回娘家和我爹和大哥说。”
次日一早，曹家人坐在灶间吃打早饭，曹福全对曹兴说：“爹，你看把桂梅她侄女说给鸿娃子行不？”
曹兴听后说道：“这你得问鸿娃子，鸿娃子说行就行。”
曹福全又扭头问曹鸿，“鸿娃子，你大娘娘家侄女，叫巧娥，长的水灵，会过日子，你看行不，行的话让你大娘回娘家一趟，安排你们相看。”
曹鸿说：“让大爷大娘费心了，劳烦大娘给跑一趟。”
王桂梅一听曹鸿同意，马上拍胸脯打包票，说：“鸿娃子，你就放心吧，包在大娘身上。”
吃过早饭，王桂梅麻溜的和儿媳一起收拾了灶间，提了一篮子鸡蛋，就急冲冲的往娘家走去。
过了晌午，王桂梅又美滋滋的赶回了曹家。
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
“鸿娃子，鸿娃子，成了，明儿你和大娘一起去一趟。”
第二日，曹鸿早早的起来，精心梳洗了一番，提上前一日准备的一壶酒，一包茶叶，一匣子点心，还有八尺碎花布，就与王桂梅一道去了王家。
到了王家，长相俊逸的曹鸿一眼就被王家人相中了。
曹鸿与王家人一一见礼后，坐了下来。
曹鸿刚坐下，王母就领着女儿王巧娥来了堂屋。
王巧娥羞答答的看着曹鸿，对母亲点头，曹鸿则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巧娥，看着长相秀丽的姑娘，面带微笑，心想“没想到这大山里还能养出这么水灵的姑娘来。”
曹鸿在王家的热情款待下，吃了一顿中饭，与王桂梅一道返回了曹家。
随后几天，王桂梅和曹福全跑前忙后的，张罗起了曹鸿和王巧娥的婚事儿。
七日后，新媳妇娶进了家门，新媳妇过门那晚，曹鸿在洞房里发现枕头下压着三块大洋——是曹兴偷偷塞的安家钱。
婚后，曹鸿带着新婚妻子王巧娥去了镇上，开了家食肆。
1949年谷雨时节，曹家镇上的食肆里传出婴儿啼哭。
曹鸿盯着掌心里的小生命，想起昨日在关帝庙求的签。
货真价实诚招客 童叟无欺福自临若问经商长久计 良心二字是黄金他在账本扉页写下"曹有良"三个字，窗外红旗正在食肆门口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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