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把栖霞巷泡成了青灰色宣纸,承古斋飞檐下的铜铃在暮色中凝成十二粒锈斑。
我摩挲着手中温热的建盏,茶汤里浮动的金毫突然凝成扭曲的人脸——这是血脉苏醒后的第七天,那些蛰伏在古物里的记忆残片,正变得越来越饥渴。
阁楼传来细碎的抓挠声。
我盯着博古架上的青铜鸠车,祖父临终前的话在雨声中愈发清晰:"怀秋,沈家人不是古董商,是守墓人。
"货架投下的阴影此刻正在地砖上蠕动,明代青花罐表面的缠枝莲纹渗出细密水珠,这通常是凶物现世的前兆。
铜铃的锈壳突然剥落,清越的铃声刺破雨幕。
风衣男人挟着水雾撞开雕花门时,货架第三层的景泰蓝香炉自行倾倒,积攒了六十年的香灰在地面铺出卦象。
是坎上震下的屯卦,主凶物破封。
"沈老板,久仰。
"男人摘下口罩露出烧伤的左脸,结痂的皮肉里嵌着青绿色铜锈。
我按住锁骨下灼痛的疤痕,他怀中织锦包袱渗出的不是雨水,是带着冰碴的血浆。
包袱皮滑落的瞬间,整间店铺的玻璃展柜同时炸裂。
清代双层螺钿妆奁在柜台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颤音,缠枝牡丹纹的银鎏金包边正在渗出朱砂。
男人后退半步,冲锋衣下隐约传来骨铃晃动声:"都说承古斋镇得住天下凶物..."我隔着浸过黑狗血的蚕丝帕触碰妆奁,剧痛却从指尖首插天灵盖。
无数记忆残片在颅内爆裂:金丝楠拔步床上垂落的杏黄帐幔,缠着三股头发的青铜剪,还有半碗凝着血块的堕胎药。
最清晰的画面是支点翠凤簪,簪头蓝羽正一片片扎进女人肿胀的眼睑。
"毒杀主母的不是我!
"凄厉的满语混着汉语在耳道里剐蹭,鼻腔涌进浓重的血腥味。
妆奁底层夹缝突然弹开,半截羊脂玉簪滚落柜台,簪体内部毛细血管般的红丝正缓缓蠕动。
男人用缠着经幡的手指按住玉簪:"西十八小时前,黄河打捞局在沉船里发现它。
当时裹着它的可是具新鲜女尸,穿着光绪年的嫁衣。
"他故意露出指间的青铜密戒,戒面女真文在灯光下泛着尸绿,"但妆奁真正的主人,应该更感兴趣你后颈的守宫砂。
"货架深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监控屏幕闪过几帧雪花,突然跳转到黑白画面:梳着两把头的女人正对镜梳妆,镜中倒影却穿着现代真丝睡袍。
当她转头看向镜头时,我的手机同步收到林教授的短信——"妆奁夹层有满文血书,勿触!
"铜钱剑从梁上坠落,剑尖首指男人眉心。
他却笑着任剑锋刺入皮肤,黑血顺着鼻梁滑落:"子时三刻,妆奁里的血锈纹会爬到第一个触碰者身上。
"冲锋衣下摆扫过门槛时,六盏长明灯同时爆出绿色火苗。
我用金刚杵撬开妆奁底层,泛黄的羊皮在空气中迅速氧化,满蒙双文血书浮现出诡异的立体纹路。
当"乾隆三十七年"几个字渗出血珠时,整间店铺的木结构突然发出骨骼错位般的呻吟。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声,监控画面定格在女人脖颈处的萨满刺青——和玉簪内部的血丝纹路一模一样。
我握紧半截玉簪冲向楼梯,檀木台阶不知何时变成了某种潮湿的腔体,每步都陷进粘稠的组织液里。
二楼地板上,祖父留下的镇魂棺正在剧烈震动。
棺盖缝隙里伸出几缕湿发,缠着我在洛阳收的北魏陶俑。
当陶俑瞳孔开始转动时,玉簪突然变得滚烫,棺中传出熟悉的满语呜咽:"他们...把诅咒...刻进了..."整面西墙轰然倒塌,暴雨裹着槐花灌入屋内。
在墙体内封存了百年的暗格里,十三具穿着朝服的骷髅保持跪姿,他们空洞的眼窝齐齐望向妆奁,手中捧着长满肉芽的玉制脏器。
手机在掌心震动,林教授传来紧急分析结果:"血书材质是人皮,那些血珠是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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