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骨

捏骨我阿父名誉天下的医师。应诏入宫为皇帝和淑妃治病。不料贵妃要求我阿父给淑妃下药，

阿父拒绝。贵妃大怒，以大不敬的罪名将我阿父赐死。十年后，我顶着一张艳丽的脸，

走到贵妃面前。好看吗，熟悉吗？我脸上赫然是一张贵妃的脸。

1.春和宫内今日又是满地的狼藉。贵妃脸上长了颗硕大的面疮。铜镜前，贵妃凑近，

指尖触碰着那颗红肿流脓的面疮，一巴掌甩在替她上粉的侍女脸上，叫你上个粉也上不好，

我要你有什么用！侍女吃痛，却也不敢多言，赶忙惶恐跪下：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贵妃大骂：恕罪？你的命能有本宫脸重要？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越说就越发觉得脸上的面疮更大了，气得她抓起铜镜就往侍女身上摔。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周围一圈的人瞬间跪下来。若是平日里冒出这么大的面疮，贵妃或许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粉遮不住顶多就是在宫里不出门罢了。可今日是宫里大办的春宴，

所有在后宫有个封号的必定打扮招摇，争奇斗艳，想入了皇帝的眼。而贵妃，

作为宫里最为盛宠的，也肯定是耀眼的。这半月以来，贵妃更是美容养颜的汤药，

敷的用的样样都没落下。却没想今日一早一起来，这颗红肿的面疮正正长在了脸的最中间，

仿佛在发出嗤笑。我已经入宫半年有余，到这春和宫也有三月，

也算是混到了室内洒扫的地位。在所有人战战兢兢跪倒在地，我站起来，

来到贵妃面前跪下：奴，奴婢有办法。我装作声音颤抖青涩，一副入宫不久的模样。

你？她冷哼一声，余怒未消，又一脚踹在我身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往我面前送！我不顾身上疼痛，爬起来，娘娘，娘娘，

奴婢梳妆是很有一套的。还会些捏骨的手法，能将面疮压下去。贵妃一挑眉，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我再次磕头：千真万确，请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

大殿里寂静得可怕。半晌，贵妃慵懒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那就你来吧。

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我怕，我害怕，我怕错过这次来之不易能杀了她的机会。

净手后，我的手按在贵妃那张绝艳的脸上，当真是肤若凝脂。您闭上眼，约摸一刻钟就好。

我开始手上的动作。绕着面疮在这张从进宫就盛宠不衰的脸上来回按摩，

一寸一寸的抚遍肌肤，就像要使鲜肉腌入味一样，慢慢侵入我手上的毒药，

使她脸上每个毛孔都能充分张开吸收。细细的感受着她皮肉下的骨骼走向，

为她制作独一无二的整骨计划。我的一切才刚刚开始，谁，也阻止不了。2.阿，阿父，

我......一红服宫女来传话，就要拉着我阿父走，我张着小小的手想牵住阿父的手，

却只能摸到一片离去的衣角。阿父在门口站住，回头，逆着光，我看不清阿父的脸，

但阿父一定没有笑，若阿父没回来，小小就先回去，记得把阿父的东西带回去。

那时候还小，阿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先回去就先回去，带东西就带东西，为什么回去，

为什么要我一个五岁的稚童带着阿父的东西一个人回去。这个世界啊，

总爱在年岁听不懂离别的时候说再见。这个草菅人命的世界，那天又多了一个我阿父的灵魂。

我背着已远超于我自身重量的布袋孤零零的站在皇城门口，我被人送出来了。我看着宫门，

又看着人群来回穿梭的街道，外面广阔的天地。来时的兴奋已全然消失不见，

现在只剩下了惶恐惊慌徘徊。因为没了那双能够再牵着我的那双大手。再后来，

阿父一直没回来，没回来的一天我就学一天的医术，

直到把家中阿父所留下的医书都熟记于心后，阿父也没回来。那天，

我翻开了阿父的行医笔记，就是我替阿父背回来的布袋里。这是阿父的习惯，

每为一位病人看病时不论难易必定会有所记录。终于，我得知了事件的原委，

了解了阿父真正的死因。原来，最后那天，是贵妃给阿父考虑时间的极限，给淑妃下药。

最疼爱我的阿父，会揽我入怀的温柔阿父，我活生生的阿父啊！仅仅死于后宫之斗！

3.贵妃自入宫以来就是极为受宠的，经久不衰。美貌是一方面，但仅仅只是美貌，

显然不可能。贵妃背后代表的是整个世家的力量，对于建国不久的夏国来说，

世家是最能稳坐江山巩固皇权的力量。贵妃和皇帝说来也算是青梅竹马，

而贵妃生的又是极为貌美，眉眼间尽是倾城国色，皇帝自然是极为宠爱的。

皇帝也曾亲口许诺只要贵妃诞下一子，便是太子。那天的春宴贵妃自然大放异彩，

把其他宫里的都比了下去。回来时头上的那支金色凤羽步摇都显得生气了起来。而我呢，

当然不是什么都没得到，我成功从殿内洒扫，调到了最外院，成了最苦最累最低下的杂役。

我入了贵妃的眼，自然就成了她手底下大宫女的眼中钉肉中刺，

见贵妃回来没有赏赐也没有传召我，便喜滋滋地认为贵妃不打算用我，

便公报私仇将我调到了离贵妃最远处，自认为高枕无忧了。我挑着重担，挽着袖口，

抬头望天，真真是和来时分毫未差啊。两年重头干，东山再起时。开个玩笑。

只要贵妃抹了我的毒，我的手上了她的脸，摸了她的骨。她就会想起我，她一定会想起我。

因为她脸上的面疮会想我的，迅速松弛衰老的皮肤也会想我的。4.听吧，

春和宫里又在响曲了。快了。我起身伸了伸腰，甩了甩衣袖，理了理裙摆，

干劲十足的拿起工具认真干活。小和，小和，别扫了，贵妃娘娘叫你去呢。

是贵妃身边的贴身侍女绿莲一脸慌张的叫我过去。果不其然，

是贵妃脸上又起了一个更大的面疮。不过没人发现与上次的面疮是在同一位置。你，

给本宫把这个消掉，不然本宫摘了你的脑袋！贵妃火气十足的冲我吼道。我赶忙上去按。

娘娘，这次时间可能需要长些，这次得保持安静，

您看......我边按边轻柔地靠在贵妃耳边说道。我已经学聪明了，说得小声些，

万一这次贵妃还没有留我，难不成我还要再过十几天在外院的苦命日子。

贵妃睁开眼看我又闭上，其余人，退下吧。但即使这样，

我仍然感觉得到了能剜走我身上肉的恶毒眼神。就这样，静静的，谁也没说话，贵妃都不急，

我急什么。终于，在我细致的精心“呵护”之下，贵妃脸上的面疮消了。也终于，

在贵妃细细端详了她铜镜中洁白细腻的脸之后，她开口，

想留在我身边吗?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有太多的妃嫔美人，

她们是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宠半分，但更多的，是像我一样的太监丫鬟奴婢，跟了小主子，

永无出头之日，跟了错主人，更是瞬间命丧黄泉，无人在意，只有跟对了主子，

才能在这吃人的一方世界里苟延残喘至飞黄腾达。而现在在我面前的贵妃，

在后宫是凤印的代掌者，是如后宫之主一般的存在。我若是一般的宫女，

肯定要装作一副诚惶诚恐又掩盖不住惊喜的模样，拼命地点头。她早料到我这个反应，

嗤笑了一声，指尖拎着一小瓷瓶，清脆一声放在桌上。喝了它，本宫就允你在身边伺候。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瓷瓶，被吓得颤抖，却又只得忍住，娘......娘娘，奴婢，

奴婢......我哀求的望着她。贵妃那张好看的芙蓉面轻轻一笑，食指放在唇前，

嘘了一声，你只需说你愿，还是，不愿。5.看我半晌没有动作，

贵妃没耐心地抚了抚鬓角，我看你在外院做那些肮脏搓洗的活也是趁手的，

送你去趟浣衣局也不过是顺手的事。你若是不愿，我也是不会强人所难的。

好一个不会强人所难，这若不是我的谋划，贵妃的威压足够令人胆寒，

我不能想象我阿父在面对贵妃强迫他做有悖医德之事时所受的痛苦与煎熬。

贵妃见我还是未动，便就要甩袖而走。在那瞬间，我一把夺过桌上的瓷瓶，

视死如归一咽而下。吞完后，我又跪下，重重磕头，谢贵妃！在那之后，

我就成了贵妃的贴身侍女。洗梳打扮，起居衣食，面部按摩，通筋舒骨都是经我之手。

至于她之前的心腹，不过垂死挣扎罢了，我会找个好机会，一并拔除了。

而日渐频发的面疮就更让她离不开我，衰老的皮肤因日日有我的按摩仍维持着靓丽的模样，

只有我知道，等她习惯之后，一旦离了我，她会有多惨，多绝望。她这样的人，烂得流脓，

只有一张姣好的皮包裹住了那些恶臭的腐烂，这样的人，就该让她永无宁日，

就该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姜瑶，朕不是来跟你吵架的！皇帝胸口起伏，

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你自己好好想想。皇帝甩袖而走，留贵妃一人又哭又闹。

近几年皇帝和贵妃的争吵也是逐渐频繁起来。皇帝再怎么宠爱一个妃嫔也终究只是宠爱，

一旦涉及权势必然使宠爱这种岌岌可危的虚幻破灭。皇帝是要仰仗世家，

但并不代表要容忍世家的显而易见痴心妄想的野心，要容忍世家的一切。

给予贵妃的宠爱已是最大的情面。而贵妃又是世家的工具，是世家权力的代表，

自然是向着世家，她不傻就会知道她得到的皇帝的宠爱，无关情爱。

皇帝就太子选妃在朝堂上与世家发生争执，而后贵妃更是不顾皇帝情面提起了这件事，

让皇帝所积累的情绪猛然爆发。殿内所有的侍女都跪着，没一个敢抬头。贵妃骂累后，

便躺在摇椅上小憩。我在一旁细细地观察着，摔东西，骄纵蛮横，

生气了也会直呼皇帝的名讳......我走近贵妃，弯腰，贵妃娘——未等我说完，

贵妃便一巴掌甩过来，声音尖厉，蠢货，谁叫你过来的！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脸上生疼，但也不敢捂脸，娘娘饶命，

娘娘饶命......奴婢是来给娘娘献策的......我当然是来让你去死的。

6.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一瞥惊鸿舞，看似故人来。贵妃柔柔地俯身，

参见陛下，陛下——话音未落，皇帝便扶住了她，眼神一直没离开过贵妃的脸，

似惊似喜，似怀念似惆怅，卿儿这身......倒是许久未见了。贵妃一袭嫩黄轻纱，

红樱耳坠，头挽随云髻，上插白玉簪，这正是两人小时初次见面的装扮。贵妃如今二十有二，

面庞再也不可能似豆蔻那般稚嫩，又贵为贵妃，自得端庄彰显身份。而我，

不过是使她皮肤脱离年龄更贴合骨骼罢了，但凡事利弊皆有。让两人重修于好，

贵妃又获宠爱。至于弊，她怎会受得住，

我又怎会让她守得住......而她看起来不也是如此的愿意么。

......红香姐姐，这个您拿着，我把一个精致的小瓶塞进红香的怀里，

旁的人我都是不给的。有生肌养颜，容光焕发的功效，我们家对这颇有研究，

只是家道中落，我入宫才带了几瓶......姐姐我知道，我这刚来，

比不上您还有其他几位姐姐的............对在贵妃心腹的两个都如法炮制，

哄着她们。我打听过了，贵妃跟前的这两个心腹是从小就跟着的，没换过。

那我就更给的心安理得了。我叮嘱她们，一定要天天抹，早晚各一次，尤其是早上极为重要。

女人向来都是注重自身形象的，看着几人青春靓丽的面容，

何况又是正处于青春年华的貌美女孩呢。若我一天多抹几次呢，会不会漂亮得更快？

这......按理按量说，两天一次是够的，多抹的话，

也自是多多益善的......看了贵妃脸上的效果，她们又怎会不信我。

我相信她们会照我的话做的，说不定还会多抹几次呢。7.这几天，宫里喜上许多，

贵妃脸上的笑更是没有下来过。皇上夜夜宿在春和宫，一下早朝便直奔春和宫，

连平日能与她平分秋色的淑妃的饮秋宫都没能得皇帝一次踏足。总是有人坐不住的。

宫内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巴，贵妃受宠不值得稀奇，但这次浩大的声势动作，

也确实波及到了其他后宫嫔妃。贵妃侍女小和让贵妃重返豆蔻之颜。你若愿意，

淑妃宫里的婢女兰秋隐蔽地往我手里塞了一个袋子，淑妃娘娘必定保你荣华富贵。

我掂了掂，挺重的，还不是碎银，对于这样一个寒族出生全凭皇帝喜欢的妃子，

也着实不易了。但是很遗憾，淑妃娘娘，你在我的计划中出场的时机未到。

随后我态度坚决地回绝了她。而后在贵妃敲打我时趁机表明了我的衷心。

又日日看着贵妃身边的几个心腹一天比一天的容光焕发，我这心情简直好得不得了。

一切都在按着我的计划发展。8.这天，皇帝下早朝仍旧是在春和宫用早膳。

贵妃眉眼含笑为皇帝布菜，皇帝也偶尔装模做样有来有往，两人挺惬意的。我安静站在一旁。

来了。皇帝的眼神掠过我，落在了另外两位身上。皇帝说：卿儿这宫中倒还是有些颜色的，

不像其他宫里，清汤寡水。贵妃一口牙都咬碎了，只能应承下来。待皇帝走后，

贵妃直接在殿内大发雷霆。反手就是一巴掌箍在红香和绿窍的脸上，白嫩的脸上瞬间红肿，

倒还真是挺嫩的，陛下没错怪了你们。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不满足？

难不成本宫倒还要供着你们跟我平起平坐！

今日你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舞到本宫头顶上来了，你们算什么东西！

贵妃脸上的肉狰狞得都在颤抖，两只眼睛鼓起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咬牙切齿。随后又不解气地叫我扇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如听仙乐耳暂明了算是。半晌，只能说贵妃还是贵妃，整个人平静下来，

缓步从两人中间走过去，转头对我说将内院的人都叫来。太阳炙热，殿外的空气蒸腾，

地面就更是滚烫，而红香和绿窍两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今日之事，

本宫不想再看见第二次，贵妃端坐高台，端详把玩着长甲，本宫殿里不养闲人，

但更不养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如个废物，还算能给我取乐。

所有人都两股颤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生怕被殃及。贵妃表情扭曲阴森，

既然陛下夸你们好看，我也不能违了陛下的意思，少只手落只脚也不大好看。那便自缢吧，

保你们个全尸。在贵妃的示意下，我将白绫扔在了两人面前。两人瞬间嚎啕：娘娘，

娘娘，娘娘饶命......跪在地上的人也都替他们求情，同样也是为他们自己求情。

十几年的心腹说杀就杀，那对于他们这些更是无足轻重的人来说，活的不更是朝不保夕。

贵妃越听越不耐烦，转身就走。我目送贵妃的离开，回身后，

眼神轻飘飘落在了地上跪着抖如筛糠的两人，二位请吧。两人死了，

我让人把她们抬下去。或许她们到死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何而死。红香，我认得，

我化成灰都记得她的脸，曾经那名请我爹爹的红衣宫女。而这样一个计划，

贵妃身边的人又怎会脱得了干系呢。9.自从上次事件过后，

贵妃把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换了个遍，

在内院侍奉但凡有一丝机会接触到皇帝的通通换成了膀大腰粗的宫女。

而我也就成为了她现在唯一的心腹宫女。每月十五到了我找贵妃要解药的日子。

贵妃仔细看着铜镜，看完后又用手抬起我的脸，尖锐的指甲深深陷进我的肉里，

她认真地扫过我这张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显然很符合她的心意，最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