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稳了!
"铜盆砸在青石砖上的声响惊飞檐下麻雀,苏挽月垂眸盯着溅在裙角的冰水,耳畔是李嬷嬷尖利的嗓音:"到底是外室养的野种,连跪都不会跪。
"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昨夜义父将金簪抵在她咽喉:"记住,你是苏家嫡女。
"喉间仿佛还残留着簪尖的寒气,她对着铜盆里晃动的倒影扯出温顺笑意:"嬷嬷教训得是。
""御前当差最忌手脚不干净。
"李嬷嬷突然攥住她手腕,指甲深深掐进昨日被铁链磨破的伤口,"听闻你爹就是偷了御赐之物才。。。。。。""咚。
"苏挽月猛地将额头磕在铜盆边缘,飞溅的水花扑了李嬷嬷满脸。
老妇人惊叫着松开手,却见少女额角渗着血,声音细若蚊蝇:"奴婢定当谨记嬷嬷教诲。
""晦气东西!
"李嬷嬷甩着湿透的衣袖,"滚去浣衣局刷夜壶!
"暮色漫过宫墙时,三十个漆金夜壶在苏挽月脚边泛着腥臊。
她将浸透姜汁的帕子缠在手腕,前世为给萧景琰试毒留下的后遗症又开始发作。
指尖不受控地痉挛,却恰好抖落了袖中那包白矾粉。
"听说太医院又死人了?
"墙根飘来小宫女的私语,苏挽月搅动木刷的动作微滞。
铜盆里浮起暗绿色泡沫,混着某种熟悉的苦杏仁味。
"说是误食毒蘑菇。。。。。。""可昨儿还见王御医在冷宫转悠。。。。。。"记忆突然刺进太阳穴,她看见前世萧景琰倒在紫宸殿,七窍流出的血也是这般暗绿。
喉头泛起腥甜,指尖无意识划过水面,竟从泡沫里析出几粒朱砂结晶。
是西域的蛇心草,遇白矾会析出朱砂,三日内令人癫狂致死。
"啪!
"木刷被人踢飞,李嬷嬷的织金马面裙扫过沾着药沫的铜盆:"当自己是主子呢?
刷个夜壶还磨蹭!
"苏挽月仰头望进对方浑浊的眼珠,突然发现她右手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灰。
前世被毒杀前最后看见的,正是这种颜色的鹤顶红残渣。
"嬷嬷的护甲真好看。
"她怯生生举起沾着药汁的夜壶,"让奴婢帮您擦擦吧?
""放肆!
"李嬷嬷扬手要打,却突然踉跄着扶住墙。
老妇人太阳穴青筋暴起,盯着自己不知何时沾上朱砂的护甲,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
"嬷嬷当心脚下。
"苏挽月跪着擦拭泼洒的药汁,袖口暗袋里藏着半块姜饼。
方才擦汗时,她故意将解药抹在对方扶过的宫墙上。
暮鼓声穿透层层宫阙,苏挽月望着李嬷嬷仓皇离去的背影,将沾着朱砂的帕子塞回袖中。
冷月爬上飞檐时,她对着铜盆里扭曲的倒影轻声道:"父亲,第一个。
"远处传来瓷器碎裂声,惊起满庭乌鸦。
少女在渐起的夜雾里数着更漏,腕间铁链留下的疤痕正隐隐发烫。
就像昨夜义父烙在她肩头的嫡女刺青,灼得人眼眶发酸。
寅时的梆子还没敲响,苏挽月就被踹门声惊醒。
李嬷嬷举着盏羊角灯,昏黄光晕映着脸上未消的红疹:"皇后娘娘的安神汤,你去送。
"描金食盒重重砸在膝头,苏挽月嗅到熟悉的龙脑香里混着丝甜腥。
是南诏的血藤,遇热则融,三个时辰后令人心悸暴毙。
"奴婢愚钝。。。。。。""怎么?
要老身亲自教你端茶递水?
"李嬷嬷突然掐住她结痂的腕伤,昨夜被她抹过解药的伤口又渗出血珠,"酉时三刻前送到,迟了便去慎刑司领罚。
"穿过御花园时,晨露沾湿了苏挽月的绢帕。
她盯着食盒缝隙渗出的暗红水汽,突然将帕子浸在引水的竹筒里。
前世萧景琰逼她试过的百毒谱在眼前铺展,血藤最忌紫苏汁。
"姑娘留步。
"太医院药童追着只狸猫撞过来,苏挽月顺势打翻竹筒。
清水泼在食盒暗格上,浸出几缕紫色纹路。
果然掺了紫苏汁!
她指尖轻叩盒盖,袖中滑落半片晒干的石斛花,这是今晨替小宫女敷脸时昧下的。
凤仪宫的琉璃瓦映着朝霞时,苏挽月正跪在孔雀蓝地衣上煎药。
鎏金小炉里翻腾着重新调配的药汤,她将石斛花瓣碾碎撒进去,突然听见环佩叮当。
"这安神汤。。。。。。倒是比往日清透。
"皇后染着蔻丹的指尖擦过她手背,"你调的?
""奴婢见炉火太旺,添了些井水镇着。
"苏挽月额角贴着地衣,余光瞥见李嬷嬷在殿外探头,"娘娘恕罪,奴婢这就去领罚。
""慢着。
"鎏金护甲勾起她下巴,苏挽月看见皇后眼底映着药汤的琥珀色。
本该泛黑的毒汁此刻澄澈如蜜,正袅袅冒着驱散血藤腥气的白雾。
"倒是个伶俐的。
"皇后腕间翡翠镯磕在药碗上,"赏。
"李嬷嬷进来时正撞见苏挽月捧着对明月珰谢恩,老妇人布满红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苏挽月经过她身侧时轻声提醒:"嬷嬷颈后的疖子,该换艾草灰敷了。
"暮色漫过宫墙时,苏挽月蹲在庑房后熬制艾草膏。
白日打翻的竹筒滚在脚边,筒底还沾着几不可见的血藤渣。
李嬷嬷竟把毒下在食盒夹层,若她真按时辰送到,沸腾的药汁早该融了血藤。
瓦当上的乌鸦突然惊飞,她望着凤仪宫方向腾起的青烟,将艾草膏抹在腕间伤痕上。
昨夜替李嬷嬷"解毒"时,她可是特意在姜饼里掺了会诱发红疹的漆树汁。
更漏声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响动,苏挽月对着铜盆里新换的清水理了理鬓发。
倒影中李嬷嬷正攥着扫帚往这边来,织金马面裙下隐约露出半截缠着纱布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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