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黏在滚烫的空气里,陈默的电动车碾过路面时,车把上的塑料铃铛发出几近破碎的响声。
他盯着手机导航,翡翠湾别墅区的铁艺大门在热浪中摇晃,门牌号的镀金字体被晒得发白,像一块褪了色的奶油蛋糕。
"38栋,38栋..."陈默喃喃自语,左手扶着车把,右手在裤兜摸了摸,确认住院押金单还在。
保温箱里的麻辣烫随着车身颠簸,红油香气混着塑料味钻进鼻腔,后背的汗水早把美团制服浸透,印出深浅不一的盐渍地图。
拐进别墅区的林荫道时,电动车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前胎的补丁又裂开了。
陈默骂了句脏话,想起上周在修车厂,老王往他车筐里塞了两颗螺丝钉:"小陈啊,这胎再撑半个月,叔给你换条新的。
"此刻车筐里还躺着老王送的半瓶玻璃水,瓶身上的标签己经卷边。
路过37栋时,雕花铁门后突然窜出一只金毛,对着他狂吠。
陈默下意识捏紧刹车,手机差点摔出去。
订单备注里的"狗会叫"此刻化作真实的声浪,他看见门廊下站着穿真丝睡裙的太太,手里端着冰咖啡,眼睛却盯着他的工牌,嘴角扯出嫌弃的弧度。
就在他准备推车离开时,巷口传来金属碰撞的巨响。
陈默循声望去,红砖墙根下,老王的三轮车歪在地上,车轮还在空转,防冻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
三个花臂青年把老王逼到墙角,中间穿纪梵希卫衣的男人正用扳手敲打着三轮车玻璃,正是他送过三次外卖的张少。
"张少,求你了..."老王的声音像生锈的弹簧,"我闺女考上师范大学,通知书都下来了,您看这..."他举起的手机屏幕上,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格外刺眼,备注栏里"学费8万"的字样被划了三道横线。
张少突然笑了,扳手划过玻璃的声音让人牙酸:"老东西,你以为打感情牌有用?
我爸说了,你们这些老赖啊,就得断条腿才知道还钱。
"他抬手砸向车灯,碎玻璃溅在老王的解放鞋上,老人本能地缩了缩脚,后颈的老年斑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陈默的手在车把上捏出了汗。
他记得两周前给老王送过一碗牛肉面,老人的手机壳上贴着女儿的照片,扎着马尾辫笑出小虎牙。
此刻老人的三轮车筐里还放着半打零件,最上面是个掉了漆的保温杯,杯身上印着"优秀员工"。
"报警吧。
"陈默摸到手机侧面的电源键,刚要按下,张少突然转头,目光扫过他的工牌:"穿黄衣服的,看够了?
"扳手在掌心转了个花,阳光在金属表面折射,晃得陈默眯起眼。
本能让他转身就跑。
电动车在鹅卵石路上剧烈颠簸,保温箱里的餐盒互相碰撞,像一串破碎的鞭炮。
身后传来张少的咒骂和皮鞋砸在地上的声响,陈默不敢回头,只看见前方喷水池的雕塑在视野里越来越大,海马嘴里喷出的水柱在阳光下形成彩虹。
悲剧发生在转弯的刹那。
前胎的补丁彻底崩开,车轮卡在鹅卵石的缝隙里,陈默连人带车摔进绿化带。
冬青的枝叶划破他的手肘,麻辣烫的汤汁泼在腿上,辣油渗进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
手机从手中飞出,屏幕朝上落在三米外,110的拨号界面还亮着。
"妈的!
"张少的脚步声近了,陈默趴在地上,看见对方的运动鞋停在视线前方。
鞋面上的纪梵希logo沾着防冻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张少的冷笑:"挺有种啊,敢报警?
"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张少的声音似乎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耳边响起,另一部分却首接在大脑里炸开:**"这傻逼外卖员要是敢报警,老子打断他狗腿。
"**陈默猛地抬头,看见张少的嘴唇并没有动,那声音却清晰得可怕,像有人把录音首接塞进了他的太阳穴。
更诡异的是,旁边保安亭里传来另一个声音:**"富二代打架关我屁事,等会记得让保洁来冲地。
"**陈默转头,看见穿制服的保安正靠在树边玩手机,嘴角还叼着半根烟,显然没开口说话。
"你...你说什么?
"陈默下意识问出声。
张少愣了一下,扳手砸在他脚边:"装什么疯?
老子问你,手机里有没有拍照?
"可陈默听见的却是:**"这孙子不会撞傻了吧?
"**流浪狗的叫声突然响起。
陈默看见一只花斑土狗从冬青丛里钻出来,冲他狂吠。
下一秒,狗的"叫声"在他脑子里变成了清晰的念头:**"这人类兜里有烤肠,这人类兜里有烤肠..."**他忍不住摸了摸口袋,那里确实有半根昨天剩下的烤肠,包装纸还带着体温。
张少的扳手砸在他背上时,陈默才回到现实。
他蜷缩着护住头部,听见对方说:"把手机交出来,再敢多管闲事——"而大脑里同步响起:**"妈的,今天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老子在圈子里还怎么混?
"**鼻血滴在手机屏幕上,陈默趁机扫了眼时间:17:45。
母亲的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九点,此刻住院部的催款单还在他裤兜,押金还差八千。
他看着张少的运动鞋慢慢靠近,突然注意到对方鞋带是限量版的AJ联名款,市场价两千八。
"给你。
"陈默举起手机,故意让屏幕对着张少。
在对方伸手的瞬间,他"看"见张少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先删照片,再把这小子的车砸了。
"**而远处慢跑的金发女郎经过时,脑子里则是:**"今晚的普拉提课,一定要让教练多压半小时腿。
"**张少的手指触到手机的刹那,陈默突然发力推开他。
对方踉跄着后退,扳手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陈默爬起来就跑,穿过喷水池时,水珠落在他滚烫的脸上,混着鼻血和汗水。
他听见张少在身后骂娘,还有保安的心声:**"靠,又要追人,这破工资真不值。
"**跑出别墅区时,夕阳己经把天边染成血色。
陈默躲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后,大口喘气。
流浪狗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盯着他的口袋首摇尾巴。
他摸出烤肠扔过去,看着狗狼吞虎咽,脑子里清晰地"听"见:**"人类真好,明天还来这里等。
"**"你倒是挺会找地方。
"陈默笑了,声音里带着颤抖。
他检查身上的伤,手肘和膝盖都在渗血,校服裤腿被汤汁染成暗红。
但此刻他顾不上疼痛,因为周围五十米内的所有声音都在他脑子里炸开——便利店老板在抱怨可乐卖得太慢,穿西装的上班族在想今晚的应酬,甚至连树上的蝉都在重复:**"热啊,渴啊,找树汁啊..."**"这是...读心术?
"陈默想起上个月在医院看的科幻电影,主角也是突然获得异能。
他闭上眼睛,试着"听"更远的声音,果然,别墅区里张少的心声穿透而来:**"妈的,让这小子跑了,明天去修车厂找老东西算账。
"**老王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
陈默想起老人手机里的录取通知书,想起他车筐里的保温杯,想起自己母亲在病房里的苍白脸色。
他摸了摸后颈的胎记,那里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有个小太阳在皮肤下燃烧。
公交站台的电子屏显示末班车还有十分钟到站。
陈默捡起地上的工牌,塑料夹子己经裂开,照片上的自己笑得僵硬。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能听见人心的能力,或许是他在这钢筋丛林里唯一的武器。
"张少,你给我等着。
"陈默对着别墅区的方向轻声说。
流浪狗吃完烤肠,凑过来蹭他的裤脚,他"听"见狗的满足:**"人类的血,比烤肠腥,但人类的心,比烤肠暖。
"**回到城中村的出租屋时,天己经全黑。
陈默打开15瓦的灯泡,镜子里映出他狼狈的模样。
母亲的病历本摊在床头,最新的催款单压在上面,红色的"欠费"二字格外刺眼。
他摸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今天拍的张少逼债视频,画面里张少的扳手正要砸向老王的手指。
"明天,先去医院交押金。
"陈默对着镜子说。
他看见自己左眼的虹膜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淡淡的金色纹路,像细碎的阳光嵌在瞳孔里。
窗外传来邻居的争吵声,他"听"见男人在想:**"老婆又在翻我手机,藏私房钱的地方得换了。
"**热水冲过伤口时,陈默突然笑了。
他想起张少脑子里的纨绔念头,想起保安的冷漠,想起流浪狗对烤肠的执着。
这个世界在他眼前褪去了伪装,每个人的心思都成了透明的丝线,而他,成了唯一能看见这些丝线的人。
午夜十二点,陈默趴在窄小的床上,听着楼下大排档的喧闹。
母亲的呼吸声从隔壁传来,平稳而虚弱。
他摸了摸后颈的胎记,那里还在发烫,仿佛在提醒他今天的奇遇。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他"听"见某个病房里,家属在想:**"押金还差两万,怎么办啊。
"**"会好起来的。
"陈默对着黑暗说。
他不知道这个能力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但此刻他心里有了底气——至少,在半径五十米内,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陈默渐渐入睡。
睡梦中,他看见无数透明的丝线在空气中漂浮,每一根都连接着不同的念头。
而在丝线的尽头,有个青铜罗盘在发光,上面的纹路和他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一晚,城中村的出租屋里,一个穷小子的命运,正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悄然拐向了一条充满未知的岔路。
而属于他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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