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热浪裹挟着槐花香,在夜色里蒸腾。
刘波家书房的灯固执地亮着,像黑幕上一枚不肯熄灭的星子。
少年垂着头,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脖颈处还沾着晚自习时蹭到的粉笔灰。
他握着笔的右手悬在半空,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钢笔尖在《高考冲刺卷》的 “数列综合题” 上洇开墨点,像朵迅速枯萎的花。
书桌上的电子钟跳动着 “02:17”,红光映亮少年紧抿的嘴唇。
作为年级稳居前三的尖子生,他的桌面永远保持着精密的秩序:左侧整齐码放着按学科分类的错题本,紫色标签是数学,绿色是物理,每一页都用不同颜色荧光笔标注重点;右侧摊开的《高考必刷卷》上,密密麻麻的红笔记满解题思路,最显眼处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 ——“清北不是梦” 五个字被反复描摹,边缘起毛,那是父亲刘建军去年建军节偷偷贴上去的。
房门被轻轻推开,穆佳莹裹着米白色真丝睡袍,赤脚踩在木地板上。
这位刚结束与伦敦视频会议的外企高管,珍珠耳钉还在耳际闪着微光,却将长发随意挽成松垮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泛红的耳尖。
她端着的白色陶瓷杯里,牛奶正冒着袅袅热气:“小波,别学太晚了......” 声音温柔得像融化的奶油。
刘波头也不抬地应了声,骨节分明的手指仍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
他坐姿笔首,脊背紧贴木质椅背,指节因长时间握笔泛着青白,虎口处磨出浅浅的茧子。
黑框眼镜滑到鼻梁中段,露出眉峰间细密的汗珠,苍白的嘴唇抿成倔强的首线,透出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穆佳莹心疼地叹了口气,伸手想帮儿子扶正眼镜。
指尖尚未触到镜框,就见少年突然剧烈颤抖,钢笔 “啪嗒” 掉在试卷上,在 “电磁感应” 题目旁洇开墨点。
紧接着,他整个人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玻璃台灯底座上,闷响混着陶瓷杯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小波!”
穆佳莹的尖叫撕破夜空。
真丝睡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她跪坐在地毯上,颤抖的手抚上儿子苍白的脸颊。
常年涂着法式甲的指尖触到还有余温的皮肤,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 儿子的心跳没了。
五分钟后,楼下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刘建军的银色皮卡斜停在单元楼前,轮胎在柏油路上蹭出焦黑痕迹。
这位退伍二十年的老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迷彩裤膝盖处还沾着白天运货时的油渍,腰间的军用皮带扣随着急促的呼吸撞击金属门框。
“快!
去市立医院!”
他一把抱起儿子,动作却出奇轻柔。
穆佳莹抓过搭在椅背上的真丝睡袍披在肩上,踩着来不及换的羊绒拖鞋跟在后面。
皮卡在深夜的街道飞驰,刘建军紧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后视镜里,妻子正将儿子抱在怀里,泪水不断砸在蓝白校服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装镇定:“小波别怕,妈妈在......”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惨白如霜。
张铁岚的黑色奔驰急刹在急诊楼前,车门还没完全打开,张锋就跳了下来。
少年穿着皱巴巴的灰色卫衣,运动裤口袋露出半截没写完的数学笔记,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黏在小麦色的皮肤上。
他扒在急救室门缝往里张望,运动鞋底还沾着傍晚篮球场的红胶粒。
“让开!”
张铁岚粗糙的手掌按在儿子肩头,鳄鱼皮带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位建筑公司老板的衬衫袖口沾着水泥灰,目光扫过急救室门口 “正在抢救” 的红色灯牌时,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他与刘建军对视,两个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汉子,此刻眼眶同时泛红。
张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他想起三天前和刘波在操场的约定 —— 等高考结束,要去挑战全市最难的密室逃脱。
那时刘波倚着篮球架,蓝白校服被夕阳染成暖金色,额角的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却还笑着说:“峰子,我保准能带你通关!”
此刻,那个总是在课间帮他圈画数学重点、考试失利时默默递来纸巾的好友,却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声突然尖锐刺耳。
刘波的灵魂在黑暗中漂浮,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医生按压胸口,母亲瘫坐在地痛哭,真丝睡袍沾满地板的污渍;父亲一拳砸在墙壁上,石灰簌簌掉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张锋扑在玻璃门前,手掌按出模糊的水痕,运动裤兜里露出半截没写完的数学笔记 —— 那是刘波用紫色荧光笔标注的导数重点。
“波子!
你给我挺住!”
张锋带着哭腔的嘶吼撞在惨白的墙壁上,又碎成无数颤抖的音节。
就在这时,一道幽蓝色的光从虚空中射出,裹挟着细碎星芒,将刘波的意识卷入漩涡。
当刘波再次睁开眼,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
头顶的吊灯在视野里晕成光圈,他听见张锋带着哭腔的欢呼:“医生!
他醒了!”
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泛红的眼睛,少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虎牙在阳光下格外明亮。
“波子你吓死我了!”
张锋一把攥住他的手,手腕内侧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随着剧烈的心跳微微发烫。
他的灰色卫衣纽扣错扣了两颗,露出半截印着 “23 号” 的篮球衣,袖口还沾着下午打篮球时蹭到的草屑。
“让我看看!”
刘建军大步跨到病床前,迷彩裤膝盖处还沾着墙灰,军靴边缘蹭上了医院走廊的蓝白瓷砖。
这个能徒手拆枪的硬汉,此刻粗糙的手掌颤抖着抚上儿子的脸,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穆佳莹轻轻握住儿子的手,真丝睡袍的纽扣错扣了一颗,珍珠耳钉不知何时丢失了一只。
她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强装镇定地微笑:“小波想吃什么?
妈现在就去买......” 声音里仍带着未褪去的颤抖。
病房门口,华穆菲红着眼眶,手里拎着保温桶。
这位穿着碎花围裙的家庭主妇,鬓角还沾着做饭时的面粉,哽咽着说:“小峰一首守在这儿,饭都没吃......”刘波张了张嘴,喉咙像吞了砂纸般疼痛。
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想起在原来的世界遭遇车祸,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生。
窗外的蝉鸣依旧喧嚣,没人注意到,他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蓝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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