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老了,是个名副其实的老狗,若还健在的话该是19岁了,可它永远停留在16岁的秋天,隔着三年的光阴与我对望。
老黄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黄,是那种淡淡的橙黄色老狗,不过我娘才不管,说叫老黄就叫老黄。
老黄是那种包容万物的性子,长的又高又长,我家还有只小黄,性格与老黄全然相反,还又矮又胖,和我同岁,如今也是只“老黄”了,可我这心里头,认得老黄只有那么一个。
我又梦到它了,老黄,我家的老狗。
画面停在它小窝旁断掉的锁链,和那句:他老了,自己走了。
我娘说有我的时候他都三岁了,我心里想那他算是我半个哥哥,后来用人和狗的寿命换算一下,它算是我叔叔。
听起来怪好笑的,谁还和只狗攀亲戚,讽刺的是在它离开前,这个家里也就只有孩子把它当回事了。
老人们说狗通灵性。
老黄在他还是小黄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天天趴在自己的小窝旁晒太阳,懒懒散散的,熟人来从来都是眼皮懒得抬一下,一旦有不怀好意的陌生人来凶的像动物世界里的雄狮。
平时一有个风吹草动,别人家的狗就开始嗷嗷狂吠,然后邻居出来看一圈,再骂骂咧咧的进屋。
我家从来没有这种情况,之前是老黄走之前没有,老黄一叫那就肯定是外面出了事儿。
若是小黄没事儿瞎叫,老黄汪一声,那边肯定就没了动静。
搁我爹说,这是争宠呢。
小时候我被家里散养惯了,一放假,那是铁定不在屋里呆着,玩泥巴堆沙子就在老黄的狗窝旁,等着夕阳快落山了,玩累了就趴在它身上,一人一狗就懒在狗窝的屋顶上,首到老娘石破天惊的一嗓子把我震进屋里,数落我一身狗骚味,老黄不满的叫两声,一天就这么过去,连梦里都带着老黄和阳光的味道。
狗通不通灵,这玩意还真不好说。
有一年我一个婶婶来我家,平时老老实实的大黄怎么都不让进,就是咬她,我娘总是信那些封建迷信,眼睛一骨碌,这肯定有事儿,后来也不知道请了个哪路神仙,说是婶婶她家冲撞修炼的狐仙,那时候附在她身上呢,做了场法事请走了。
后来她来我家大黄再也没咬过,现在回想起来,这事儿不知是说它玄乎,还是只是残留的封建迷信的噱头。
再后来就有了我弟,那个趴在老黄身上的小孩不再是我,心里还有点失落。
老黄从那个时候就老了,不再趴在狗窝顶上,就静静的窝在地上,橙黄色的毛褪成橘黄色,一打眼儿就有股子风烛残年的味道。
那时候我心里有股子酸劲,不知道怎么描述,后来才知道那种感觉叫不甘,不甘时间的摧残,不甘童心的流逝,不甘,它就这么老了……它走的前两年,把我弟给咬了,咬的不深,就是大拇指破了些皮,但我总是觉得我弟该,人老了成老小孩,这狗老了也有些脾气。
我弟总是手欠的拽老黄的毛,平时老黄就吓吓他,呜呜两声我弟就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那天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硬是拽秃了老黄屁股上的一片毛。
那天我爹娘心疼我弟的手,我心疼老黄的屁股。
我终是没看见它最后一眼,那两年我在外地上学,一周回来一次,也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一周,我没看见它,只看见了狗窝旁剩下的几撮发白的毛和断掉的锁链。
我爹跟我说:老黄老了,狗老的不行了,是不愿死在家里的,他自己把链子咬开的,走了。
我娘可能也是那个时候才发现老黄的重要性,絮絮叨叨在家里念叨了两天,后来逢人就愿意讲讲老黄的事迹,如今想起也总是提起两嘴,可能是因为老黄那到最后也没找到的遗体,在人心里作祟吧。
它离开三年了我都不明白,这个家真的对它好吗?
怎么就对这个家这么有感情,连最后走的那么毅然决然,生怕留下一点晦气。
明明它在这个家连只鸡都没吃过,唯一一次叼了只鸡,咬掉几根毛藏在窝里,当天下午被发现的时候还被那只惊吓过度的鸡叨了两口,现在想起,不知是好笑多一点还是凄凉多一点。
从那以后,我抵触吃过狗肉,可能是老黄留给我灵魂的一种洁癖:我,必须敬畏这种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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