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觉得，自从辞掉城里那份饿不死也撑不着的工作，回老家养猪后，她的人生就像猪食槽里的泔水，一天比一天……嗯，难以描述。
尤其是最近几天。
猪圈里那几头宝贝疙瘩，先是莫名其妙地开始躁动不安，哼哼唧唧得比平时惨烈，像是集体闹鬼。
赵然以为是饲料出了问题，换了牌子，加了营养，甚至偷偷撒了点奶奶以前用来“定惊”的符灰，屁用没有。
更邪门的是，昨天早上喂食，发现少了点动静。
走近一瞧，最壮实的那头“二师兄”，西蹄朝天，僵硬挺首，躺在角落里，眼睛瞪得溜圆，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赵然心里咯噔一下。
没病没灾的，膘肥体壮，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猪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就是……死得透透的，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
这事儿透着一股邪性。
赵然强忍着心里的发毛，拖着那死沉的猪去了后山，挖坑埋了。
一整天，她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到了晚上，猪圈里的怪动静又开始了。
不是猪叫，那声音更像是……指甲刮擦水泥地，嘶啦——嘶啦——，断断续续，在寂静的乡村夜晚里，格外瘆人。
“妈的，不会是黄鼠狼吧？”
赵然嘀咕着，抄起墙角的铁锹，给自己壮胆。
她这人，平时看着挺老实，甚至有点怂，但真把她惹急了，那股子愣劲儿也能上来。
毕竟，这猪圈里的猪，可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
她蹑手蹑脚地摸到猪圈门口，侧耳细听。
“嘶啦……咔……”声音是从猪圈最里面的角落传来的，就是昨天死猪躺着的那个位置。
赵然深吸一口不存在的烟，猛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手电筒的光柱唰地一下扫过去。
猪都挤在另一头，惊恐地哼哼着，远离那个角落。
而那个角落……手电光下，赵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的地面，好像……塌陷了一块？
不是简单的坑洼，边缘很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刨开的。
泥土翻新，隐约能看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不大，也就脸盆大小，深不见底。
冷风，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腐朽味道的气息，正从那洞口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嘶啦……”声音又响了一下，是从洞里传出来的。
赵然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他妈哪是黄鼠狼打洞？
黄鼠狼能打出这么深的洞？
还自带 BGM？
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
手里的铁锹握得更紧了，手心全是冷汗。
逃？
念头刚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
这猪圈是她的全部家当，万一里面真钻出什么玩意儿，把剩下的猪也霍霍了，她找谁哭去？
好奇心，混合着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冲动，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往前走。
“富贵险中求……呸！
老娘就是看看……看看总没事吧？”
她小声给自己打气，声音都在发颤。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洞口边，用铁锹扒拉了一下洞口的碎土。
手电筒往下照，光线像是被黑暗吞噬了，只能看到一片浓稠的、仿佛能滴出墨汁的黑。
那股阴冷腐朽的气味更浓了，熏得她有点头晕。
就在这时，洞里似乎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像是很多人在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嘈杂，模糊，听不真切。
赵然的心跳得像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她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转筋。
“不管了！”
一股邪火顶上来，她把心一横，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双手扒住洞口边缘，试探着把一条腿伸了下去。
脚下踩空了一下，随即踏到了一片松软湿滑的泥土上。
洞壁似乎是倾斜向下的。
她咬咬牙，整个人滑了进去。
几乎是瞬间，周围的空气彻底变了。
不再是猪圈的臊臭和乡村夜晚的清新，而是一种……沉闷、压抑、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厚重感。
温度骤降，冻得她一哆嗦。
身后猪圈的光亮和声音，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彻底消失。
她现在完全置身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嘴里叼着的手电筒，射出一道微弱挣扎的光柱。
脚下是湿滑的斜坡，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下滑。
也不知滑了多久，感觉像是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逼仄的隧道。
终于，脚下一空，她整个人摔了出去，噗通一声，砸在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手电筒也摔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光芒乱晃。
赵然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揉着摔疼的屁股，刚想去捡手电，整个人就僵住了。
借着手电筒最后乱晃的光芒，她看到了……这不是什么地洞！
这是一个……巨大的、灰蒙蒙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雾，能见度很低。
远处，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一些……建筑？
不，更像是牌楼，或者某种古代的城门轮廓，黑沉沉的，透着一股死寂和苍凉。
地上铺着青黑色的石板，冰冷刺骨。
空气里那股腐朽和血腥味更重了，还夹杂着一种……纸钱燃烧后的灰烬味。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她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就在她前方不远处，薄雾中，有几个“人”影，正缓缓地……飘过？
是的，飘！
他们的脚根本没有着地！
穿着破破烂烂、像是古代戏服一样的衣服，脸色青白，眼眶深陷，空洞无神。
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脑袋耷拉在一边，还有的……半边身子都是透明的！
鬼！
赵然脑子里轰的一声，只剩下这一个字。
那些“人”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动作微微一顿，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十几双空洞洞、或是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首勾勾地盯住了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赵然！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停止了跳动。
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那几个鬼影，开始朝她这边……飘过来！
速度越来越快！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赵然的喉咙。
她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眼睁睁看着最前面的那个、穿着一身破烂官服、半边脸烂掉的鬼影，离她越来越近……那腐烂的、带着诡异微笑的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凑到她脸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求生的本能终于战胜了恐惧。
赵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朝着记忆中摔出来的那个方向，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身后，似乎传来了鬼影们失望的、嘶哑的叹息声，还有……某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赵然不敢回头，也顾不上捡手电了，拼命地往上爬。
那条来时的通道，此刻像是通往天堂的阶梯。
她能感觉到，一股湿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顺着大腿内侧流了下来……丢人？
去他妈的丢人！
老娘要活命！
她手脚并用，指甲抠进了湿滑的泥土里，终于，头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是猪圈！
赵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窜了出去，重重摔在熟悉的、混合着猪粪和泥土的地面上。
猪圈里的猪被她的动静吓得一阵骚乱。
赵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筛糠。
她瘫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依旧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还在那里，不大，黑漆漆的，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的嘴。
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
但屁股上传来的疼痛，裤裆里那一片难以启齿的湿热，还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似无的阴冷腐朽气息，都在无情地提醒她——那不是梦！
她，赵然，一个普普通通的养猪女青年，刚才……好像……真的……掉进阴曹地府，还撞见了一群真家伙？
赵然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洞口，又看看惊恐的猪群，再低头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脑子彻底宕机了。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刚才干了啥？
一股巨大的、荒诞的、惊恐的、懵逼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猪圈……通地府？
这他妈……也太惊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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