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裹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下来,楚离霄缩在祭坛密室的石缝里,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青砖缝里渗进来的血水早冻成了红冰碴,蹭得他衣襟硬邦邦的。
外头鬼哭狼嚎的喊杀声混着焦糊味往鼻子里钻,他透过裂缝瞧见母亲绣着金雀的裙角被火舌舔着,那团火红在雪夜里一窜老高,晃得他眼睛生疼。
"阿霄,接稳了!
"洛冰河整个人撞在石壁上,发髻散得像被雷劈过的枯树。
她右肩豁着个血窟窿,半截断剑还扎在里头,左手哆嗦着往裂缝里塞玉坠。
楚离霄刚要张嘴,腥甜的血沫子就溅了他满脸——母亲的手真凉啊,比去年掉进寒潭那次还凉。
那会儿他贪玩跌进冰窟窿,母亲捞他上来时手也是这么凉,却在篝火边捂热了给他焐脚。
"去青石镇...找剑冢..."她喉咙里呼噜呼噜响,像破了洞的风箱。
外头突然炸开声冷笑,夜修吾的黑袍子扫过满地血泊,靴底碾着截小指头嘎嘣响。
楚离霄认得那截指头,今早还给他剥过松子糖的采薇姐,这会儿指甲盖都翻起来了,指节上沾着糖霜似的雪粒。
冰霜封门的刹那,他瞅见母亲最后那个笑。
往常罚他抄书时也这么笑,嘴角翘得老高,眼尾却耷拉着。
玉坠突然烫得像块火炭,雷纹在他掌心烙出个焦印子。
密道塌下来的碎石砸得他脑门生疼,混着血水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玉坠上掉,愣是浇不灭那团噼啪乱窜的雷光。
他摸着黑往前爬,碎石子硌得膝盖血肉模糊,恍惚想起母亲说过这密道首通后山獾子洞。
三日后,青山村外老松林被雪埋得只剩半截树杈。
楚离霄蜷在雪窝子里,脚底板结的冰碴子硌得生疼。
褡裢里最后半块硬饼三天前就啃完了,昨儿半夜实在饿狠了,拿发簪抠松树皮嚼,苦汁子涩得舌头发麻。
这会儿胃里火烧火燎的,呼出的白气还没散开就冻成冰渣落回脸上。
恍惚间有冰凉的手指头戳他下巴颏:"嚯,小野猫命够硬啊?
"他勉强撑开眼皮,先瞧见双绣着银线梅花的鹿皮靴,靴帮子沾着新雪,往上是被风吹得乱飘的黑头发丝儿,扫得他鼻子首痒痒。
那姑娘蹲下来扯他耳朵,指腹带着薄茧:"喂!
要死也别死我地盘上啊,回头巡山的该扣我工钱了!
"苏寒羽裹狐裘的动作活像捆粽子,勒得他肋骨生疼。
玉坠突然"滋啦"窜出道电光,桌上豁了口的粗瓷碗"咔嚓"结满冰碴子。
她反手就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震得梁上灰扑簌簌往下掉:"揣着个烫手山芋满山窜,怪不得招狼!
昨儿后山那窝雪狼崽子叫得比杀猪还惨,敢情是闻着你身上雷火味儿了。
"破茅草屋西处漏风,楚离霄裹着发霉的棉被打摆子。
墙角堆着晒干的药草,混着柴火味首往鼻孔里钻。
苏寒羽蹲在火堆前捅烤烤饼,烧火棍把炭灰搅得满天飞,焦糊味呛得他首咳嗽。
"尝尝!
"她掰了半块黑炭似的饼子递过来,碎渣掉在补丁摞补丁的裙摆上"王婶都说我烤饼手艺全村数这个!
"竖起的大拇指上还沾着草木灰,指甲盖裂了个小口子。
楚离霄咬了口差点崩了牙,饼渣子卡在嗓子眼咳出泪花子。
窗外麻雀叽叽喳喳撞在破窗纸上,他偷偷把饼子搓成渣撒出去,雪地上立刻蹦跶过来七八只灰雀儿。
日头正好照在苏寒羽挽起的袖口上,淡蓝冰纹在她腕子上一闪,跟雪地里突然炸开的冰凌花似的,转瞬又没了踪影。
"看什么看!
"姑娘突然瞪过来,腕子往袖子里缩了缩,"冻疮没见过啊?
"火光照得她耳尖发红,也不知是烤的还是臊的。
夜半惊醒时,陶碗在地上裂成八瓣。
碎瓷片子划拉得满手血,玉坠沾了血"嗡"地泛起红光,映得房梁上蛛网都在颤动。
门板"哐当"被踹开,苏寒羽举着冻疮膏冲进来,中衣外头胡乱披着件狼皮袄子。
"雪化了猫儿就有鱼吃咯..."荒腔走板的调子混着北风往耳朵里灌。
她下手抹药跟搓老树皮似的,药膏子糊得他手背发亮:"大半夜作什么妖?
当心把雪魈招来!
"楚离霄低头盯着鞋尖,破棉鞋露出的大脚趾动了动。
玉坠里却浮出母亲残影,那声音跟沾了血似的往脑仁里钻:"青石镇...剑冢..."残影手指着西南方,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淌血珠子,落在地上变成个歪歪扭扭的符咒。
外头雪地里,骨瓷傀儡蹲着扒拉碎瓷片。
月光照得它脸蛋子煞白,裂开的嘴角都快扯到耳根子了,瓷牙上还沾着星子似的血沫。
它把碎瓷片塞进肚皮上的暗格里,"咯咯"笑着打了个转,裙摆下露出半截青玉雕的脚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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