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无痕书姑苏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停云别苑的九曲回廊己落满松针。
谢兰晞跪坐在听雪堂的湘妃竹簟上,腕间玉镯与青瓷笔洗相碰,发出清泠声响。
"姑娘再饮口茉莉膏子罢。
"抱素捧着缠丝玛瑙盏,看着主子苍白的脸色心疼,"这《女诫》都抄了七日...""第七日方见真章。
"谢兰晞蘸了蘸特制的松烟墨,笔尖悬在澄心堂纸三寸处。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宣纸上投下《璇玑图》的暗纹。
她忽然翻转手腕,羊毫在纸背游走如惊鸿。
抱素凑近细看,惊得险些打翻砚台。
正面看去仍是规整的簪花小楷,可若逆光而视,《女诫》字缝间竟浮现出《齐民要术》的批注。
墨色深浅变幻处,还藏着半阙《木兰辞》。
"小姐这手无痕书,老祖宗若瞧见了..."抱素话音未落,忽听得前院传来礼乐声。
十二名青衣婢女捧着鎏金礼盒鱼贯而入,为首的老嬷嬷眉眼凌厉如刀。
"吉时将至,还请姑娘移步琅嬛阁。
"---贰·焦尾鸣琅嬛阁前,十二扇雕着《璇玑图》的檀木门次第开启。
谢兰晞抚过门环上的屈子逐月浮雕,掌心胎记突然发烫——那枚篆书"晞"字正与锁芯纹路严丝合缝。
阁中三宝陈列:前朝女史的碧玉冠、南唐后主的鎏金笔,还有那具通体焦黑的古琴。
琴身裂纹如星图密布,近日总在夜半自鸣,似有活物在琴腹躁动。
"谢氏以焦尾琴为及笄礼器,莫不是要效仿前朝妖妃?
"观礼席间,崔氏门客赵元朗冷笑起身。
他腰间蹀躞带镶着翡翠麒麟,正是清河崔氏的标记。
谢兰晞指尖划过琴弦,裂帛之音骤然撕破寂静。
金丝玉轸应声而落,露出琴腹中暗藏的人皮纸卷。
羊皮纸上《离魂引》的工尺谱间,密密麻麻缀着契丹文字。
"好个璇玑碎玉体!
"赵元朗瞳孔骤缩。
但见谢兰晞以断弦为笔,焦木为纸,竟在琴身刻下《凤凰台》三字。
字迹如冰裂纹中绽开的墨梅,最后一笔拖曳如剑,生生劈开琴尾。
---叁·鹤衔金阁外忽有灰鹤长唳。
一片金箔自鹤喙间飘落,北斗七星纹缺了天枢。
谢兰晞接住的刹那,金箔边缘渗出暗红血珠,与她襁褓中带来的玉佩纹路分毫不差。
暴雨骤然而至。
宾客仓皇避雨时,无人发现谢兰晞袖中藏着的半张残谱。
那契丹文末行写着:"光启三年,荧惑守心"。
"小姐,这鹤来得蹊跷。
"抱素递上缠金丝的油纸伞,"昨夜守更的福伯说,见过黑影在藏书楼顶..."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劈开太湖石。
谢兰晞忽然按住抱素的手,翡翠禁步在雨中纹丝未动。
她嗅到龙涎香混着铁锈味——与琴腹残谱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肆·夜惊弦子时三刻,谢兰晞抱着焦尾琴残骸潜入琅嬛阁。
月光透过《女史箴图》屏风,在青砖地上投下鬼魅般的影。
她将金箔按在琴身北斗纹缺处,机关锁"咔嗒"转动,暗格中滚出粒萤石。
"姑娘好兴致。
"沙哑男声自梁上传来。
黑衣人倒悬而下,剑穗缀着的七宝璎珞扫过谢兰晞耳垂。
她旋身避开,腕间琴弦己缠上来人脖颈。
"郎君夜访,就为听首《广陵散》?
"她笑音浸着雨夜的寒,"可惜我这琴挑人,非断纹不鸣,非心头血不奏。
"黑衣人眼底掠过星芒,剑锋忽转挑开她腰间锦囊。
萤石坠落的瞬间,谢兰晞看清他腕间刺青——北斗七星缺了天枢,与金箔纹路正成一对。
"谢姑娘的璇玑体,怕是要改写为璇玑劫。
"他劈手夺过残谱,却抓了满掌朱砂——谢兰晞早用凤仙花汁在谱上另誊西夏文。
更漏骤响,远处传来瓦当碎裂声。
待抱素擎灯赶来,唯见棂间悬着半块玉珏,螭龙纹缺了左角,与谢兰晞襁褓断玉严丝合缝。
---伍·烬中谶五更天,谢兰晞独坐听雨轩。
琉璃盏中泡着那枚染血玉珏,鸩酒蚀出缕缕金丝,凝成句谶语:璇玑现,山河变;焦尾断,帝王换"小姐!
崔家带兵围了别苑!
"怀真跌撞而入,罗裙沾满泥泞,"说是...说是咱们私藏《推背图》!
"谢兰晞抚过焦尾琴的断纹,忽将翡翠禁步掷向香炉。
玉碎声中,十二扇《璇玑图》门扉轰然闭合。
她抱起琴身残骸走向火盆,火星溅上衣袂时,想起祖母临终的耳语:"晞儿,真正的禁书不在架上,在女子经血染就的月事带上..."---陆·焚书引"谢姑娘,得罪了。
"崔玉奴白净面皮在火光中扭曲,腰间蹀躞带的麒麟纹泛着血光。
官兵撞开琅嬛阁的刹那,谢兰晞突然挥袖掀翻博古架。
青铜鼎撞碎青花瓷,迸出的火星在她素纱襦裙烙下二十八宿图。
她夺过火把掷向《女诫》,烈焰腾空而起,将崔玉奴的官袍映成赤色。
"这字里行间烧出的不是灰——"谢兰晞劈开焦尾琴最后一道暗格,万千铜钱随火龙卷冲天而起,"是光启朝欠天下女子的血债!
"铜钱方孔间,蝇头小楷历数崔氏罪状。
崔玉奴暴喝拔剑时,墙头忽传来机括轻响。
玄衣少年单膝点瓦,精钢义肢反射着冷光。
袖中飞出的青铜雀叼住即将焚毁的《九章算术》,雀喙开合间竟吐出人声:"顾某唐突,借贵府孤本一观。
"谢兰晞染血的指尖划过琴弦,奏出个变徵杀音:"公子要书,先接我这曲《焚书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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