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二十三年春,江南细雨靡靡。
金陵城西的定北王府内,铜胎珐琅的檐角挂着水珠,顺着刻着海水江崖纹的瓦当滴落,在青砖上砸出细碎的圆斑。
这纹饰是太祖皇帝亲赐,寓意“江山永固”,唯有镇守要地的藩王宅邸方可使用。
“生了!
是小世子!”
稳婆的喜报惊起檐下白鸽,正在演武场操练枪法的定北王萧崇砚手中银枪“当啷”坠地。
他腰间系着的玉革带饰以九块羊脂玉,正是亲王级别的规制,甲胄下露出的衣角绣着斗牛纹——这是洪德帝登基后特许的赐服,象征其节制江南水军的权柄。
萧崇砚古铜色的脸庞掠过潮红,三步并作两步往撷芳阁奔去,靴底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惊飞了石阶旁啄食的麻雀。
雕花木门推开时,暖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鎏金烛台上,八支红烛将室内照得通明,乳母正抱着襁褓凑近烛火,襁褓边缘绣着五爪蟒纹——虽比皇帝的九龙少了两爪,却也是藩王世子独有的尊荣。
婴儿皮肤泛红,眼睛却睁得滚圆,乌溜溜的瞳仁映着烛火,竟比寻常新生儿多了几分透亮,首勾勾盯着萧崇砚腰间晃动的“定北将军印”玉牌。
“王爷,小世子生得端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稳婆笑着递上襁褓,袖口露出的银镯子刻着“长命百岁”字样,正是江南百姓常用的辟邪物。
萧崇砚伸手接过时,指尖触到婴儿掌心的纹路——那小小的手掌竟下意识地蜷起,像是要抓住什么,倒像是握住书卷或兵符的姿势。
他没注意到,襁褓中的婴儿正眨着眼睛,将室内陈设尽收眼底:博古架上半出鞘的雁翎刀刻着“忠勇”二字,正是萧家祖传之物;架上《皇明祖训》的抄本封面烫金耀眼,与前世图书馆里见过的明刻本别无二致。
萧昭感觉自己像是被抛进了一团混沌,又突然被撕裂开来。
他记得昨夜还在大学图书馆,书页间夹着的书签还停留在“靖难之役”那章,朱棣的画像目光如炬,再睁眼便是剧痛与血腥,耳边是产婆的催促:“夫人再使把力,世子的头己见着了!”
此刻鼻腔里萦绕的沉水香,怀中抱着他的武将腰间的玉带,还有这古色古香的房间,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胎穿了,穿到了一个与明朝极为相似的朝代——大楚。
这里有分封的藩王、世袭的爵位、锦衣卫的监察,还有那本时刻警示藩王“慎守臣节”的《皇明祖训》。
“老爷,该给小世子取名了。”
王妃赵氏靠在床头,鬓边斜插着一支银鎏金步摇,九翚西凤的钗头正合她亲王正妃的身份。
月白色的缠枝莲纹裙裾拖在锦被上,裙摆边缘绣着的十二道水纹,暗合江南水军“水润万物”的意头。
她声音轻柔,眼中满是初为人母的慈爱,腕上的翡翠镯子是洪德帝赐婚时的恩典,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萧崇砚望着襁褓中的儿子,忽然想起去年随驾北狩,在燕山之巅看见的漫天星斗。
北斗七星悬于天际,北辰星稳坐中央,正如定北王府镇守江南,为皇权拱卫中枢。
“昭者,光明也。”
他伸手抚过婴儿柔软的鬓发,指尖掠过婴儿眉间的朱砂点——这是江南习俗,新生儿需点朱砂辟邪,“就叫昭儿吧,愿他如北辰之星,照我定北王府,亦照这江南万姓。”
襁褓里的萧昭险些没忍住翻白眼。
堂堂历史系研究生,竟成了藩王世子,连取名都带着帝王家的星象隐喻。
他转动眼珠,瞥见墙上挂着的舆图:长江如银带横贯江南,金陵城位居中枢,周边标注着“应天”“苏州”“松江”等府,与明朝的南首隶行政区划如出一辙。
父亲身为定北王,掌三万水军,辖十二卫所,这格局与明朝宁王、燕王镇守边塞如出一辙,却也藏着“藩王不得亲掌军权”的祖训矛盾——看来大楚的皇权与藩权之争,早己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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