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积雪被千万盏花灯映成斑斓的调色盘,胡商阿尔罕却像被狼撵的兔子似的狂奔。
他手里糖葫芦的芝麻粒撒了一路,镶着红宝石的虎皮腰带上还粘着隔壁摊子飞来的胡麻饼渣。
"家人们谁懂啊!
前头有具会喘气的女尸!
"这嗓子嚎得比西市胡姬酒肆里的琵琶破音还刺耳。
正踮脚猜灯谜的小娘子们吓得金粟钗乱颤,卖绞胎瓷器的波斯商人手一抖,整摞碗碟摔出个《霓裳羽衣曲》的脆响。
裴昭的鎏金手杖戳进雪地时,佛骨舍利在杖头泛着幽光。
他身后两个小吏正用洛阳铲造型的油纸包扒拉尸体——这玩意去年还是盗墓贼的专利,自从刑部把南诏古墓案改编成话本子,连东市铁匠铺都开始卖周边了。
"死者女性,身长五尺三寸。
"裴昭单膝跪地时,玄色官袍下摆洇出深色水痕。
当他掀开盖在尸体脸上的黄金鼠形傩面,围观的波斯商人突然发出母鸡打鸣般的怪叫:"面具在长腿毛!
"其实是比腿毛惊悚百倍的血丝。
那些暗红色细线正沿着金箔边缘往皮下钻,像极了奶茶里泡发的西米露。
有个戴帷帽的贵妇当场表演了个"贵妃醉雪",脑袋上的金步摇"噗嗤"扎进旁边胖商贾的臀大肌。
"这可比上个月洛阳牡丹展踩踏事件刺激。
"裴昭从袖中摸出银刀,刀刃刚碰到傩面就发出粉笔刮黑板般的动静。
刀尖挑起的金箔下突然涌出黑血,在地面扭成个"丑"字,活像烧烤摊上写菜单的孜然粉。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远处传来踏碎冰碴的脚步声。
裴昭抬头时,看见八个穿玄甲的金吾卫抬着鎏金步辇破雪而来。
辇上老宦官的脸比死人还白,怀里抱着的玉如意正在滴水——那是永宁公主府的徽记。
"裴大人好手段。
"老宦官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三日前我们公主凤驾归天,今儿个尸首就穿着寿衣在朱雀大街蹦迪?
"裴昭的手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火星子。
他当然记得永宁公主的薨逝文书,更记得那具停灵七日的尸体此刻应该泡在昆仑冰鉴里。
但现在脚边这具不仅穿着同款蹙金绣云纹襦裙,连左耳垂的明月珰都一模一样。
勾栏瓦舍的喧闹声突然刺破雪幕。
平康坊方向炸开朵靛蓝色烟花,混在其中的还有声撕心裂肺的猫叫。
裴昭摸到尸体腰间硬物——半片沾着胭脂的银傩面,背面刻着行小字:"子时三刻,凶肆验货"。
**平康坊·幻术场**阿蘅踩着三彩骆驼灯架跃上高台时,雪奴正蹲在梁柱上舔爪子。
她脸上银傩面的猫须纹路突然反光,照出二楼雅间里那个往酒壶塞纸条的龟公——这是今晚第七个想往她袖口塞情诗的冤大头。
"老铁们瞧好了!
"她甩开绯红披风的瞬间,雪奴精准踹翻御史大夫儿子手里的琉璃夜光杯。
酒液泼在波斯地毯上显出个"丑"字,跟朱雀大街血字像双胞胎。
变故来得比李太白的诗还狂放。
戴猪形傩面的黑衣人破顶而下,刀锋擦着她耳畔飞过,削断三根染成奶奶灰的鬓发。
阿蘅反手甩出指甲盖里的迷香粉,对方却跟开了锁血挂似的继续突进。
"你搁这玩吃鸡呢?
"她抄起案几上的炙羊肉就往刺客脸上糊。
油花在傩面上炸开的瞬间,雪奴突然发出警报般的嘶叫——勾栏外的夜空飘着盏血红色孔明灯,灯面赫然画着永宁公主的蹙金绣纹样。
混乱中银傩面"咔嚓"裂开,黥刑印记在右脸若隐若现。
阿蘅摸到袖袋里的犀角香时,突然听见棺材铺王掌柜在台下嚷嚷:"凶肆那具女尸诈尸啦!
眼珠子转得比赌坊骰子还快!
"**凶肆·子时三刻**守尸老头熏腊肉的艾草味混着尸臭,酿出股老坛酸菜牛肉面的诡异香气。
裴昭的手杖刚戳开停尸房的门板,就跟抱着雪奴的阿蘅撞了个满怀。
少女发间的苏合香撞进鼻腔时,他手杖上的佛骨舍利突然发烫。
"官爷也来摸鱼?
"阿蘅把裂开的傩面往怀里藏,雪奴的尾巴却扫落几片金箔。
那些碎片在月光下拼出半只老鼠尾巴——跟朱雀大街尸体上的黄金傩面严丝合缝。
裴昭的手还没碰到对方腕子,雪奴的爪子就给他手背纹了个"三道杠"。
阿蘅趁机后撤,后背撞上晃动的棺材板。
本该躺着永宁公主的柏木棺里,穿寿衣的女尸正在跳机械舞,脖颈处的魇纹像活过来的蜈蚣。
"搁这演《唐朝诡事录》呢?
"裴昭的手杖突然戳向棺材底。
藏在下面的江湖术士嗷一嗓子窜出来,手里天蚕丝还缠着尸体手指:"大人饶命!
我就想整个活涨粉!
"阿蘅突然撒了把香炉灰。
静止的尸体突然抽搐着指向东南方,雪奴的蓝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开了LED灯。
裴昭弯腰捡起术士掉落的玉佩——"咸鱼翻身"西个字在血迹中格外刺眼。
远处传来打更声,混着雪奴喉咙里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裴昭看向尸体僵首的手指,那方向层层叠叠的屋檐尽头,新落成的通天浮屠正在雪夜里泛着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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