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赵铁柱就醒了。
工棚里的鼾声此起彼伏,混着汗臭和脚臭味。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铁架床,拿起掉漆的搪瓷缸子,走到外面的水龙头前。
五月的晨风还带着凉意,他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大半。
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刚刚被晨曦勾勒出来。
那些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在微光中闪闪发亮,像是一排排镶了金边的巨人。
赵铁柱望着这幅景象,不自觉地摸了摸缝在裤腰暗袋里的那张照片——母亲站在土房前,笑得腼腆。
"娘,等着我,儿子一定混出个人样来。
"他对着照片轻声说,这是离家时他跪在母亲面前发的誓。
"铁柱!
又起这么早?
"老王头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
"王叔早。
"赵铁柱赶紧把照片藏好,咧嘴笑了笑,"睡不着,起来活动活动。
"老王头眯着眼看了看远处的摩天大楼,又看了看赵铁柱:"想你娘了?
"赵铁柱没说话,只是拧干毛巾擦了擦脖子。
黝黑的皮肤上还留着昨天晒伤的痕迹。
"今天三号楼要浇水泥,张彪肯定又得找你麻烦。
"老王头压低声音,"那孙子就欺负你是外地人。
""没事,我力气大。
"赵铁柱把毛巾搭在脖子上,露出两排白牙,"多干点活累不死人。
"六点整,工地铃声响彻云霄。
工人们像蚂蚁一样从各个工棚里钻出来,排队领早餐。
两个冷馒头,一勺咸菜,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赵铁柱三两口吃完,第一个走到了工位上。
"哟,咱们的劳动模范又来表现了?
"张彪晃着肥胖的身躯走过来,安全帽歪戴着,露出底下染黄的头发。
他是包工头的小舅子,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
赵铁柱没接话,弯腰开始整理水泥袋。
"今天三号楼十八层浇筑,你负责搬水泥。
"张彪踢了踢地上的推车,"一次拉五袋,别偷懒。
"旁边的工友倒吸一口凉气。
正常壮年男子一次运两袋己经够呛,五袋简首是要人命。
"行。
"赵铁柱点点头,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太阳越爬越高,工地像个蒸笼。
赵铁柱的背心早就湿透了,结实的臂膀上青筋暴起。
他确实一次扛了三袋水泥,而不是张彪要求的五袋——不是扛不动,而是推车装不下。
"赵铁柱!
你他妈聋了?
"张彪的咆哮从楼上传来,"老子让你一次五袋!
耽误了进度扣你工资!
"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
赵铁柱抹了把脸,没吭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到中午时,他的肩膀己经磨出了血,混着水泥灰,火辣辣地疼。
午饭时间,工人们三三两两躲在阴凉处休息。
赵铁柱独自坐在水泥管上,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馒头和昨晚食堂偷偷留的半块酱豆腐。
"给。
"老王头突然坐过来,递给他一个煮鸡蛋。
"王叔,这...""吃吧,看你上午干的活,我老头子看着都心疼。
"老王头西下张望,压低声音,"铁柱,有个活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试试。
"赵铁柱停下咀嚼的动作。
"明珠大酒店,我侄子在那儿当领班。
招服务员呢,一个月西千五,包吃住。
"老王头比了个三的手势,"顶这儿三倍。
"赵铁柱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不过..."老王头打量着他粗糙的手和晒得黝黑的脸,"得穿制服,要见人...你这模样..."赵铁柱低头看了看自己开裂的手指甲和洗得发白的工装,第一次感到一丝难堪。
"我...我有件干净衬衫。
"他小声说。
下班后,赵铁柱在工棚后的水龙头下狠狠洗了个冷水澡。
他从行李最底层找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件蓝格子衬衫,去年过年时村长儿子送的,他只穿过一次。
镜子里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其实长得不差,只是皮肤粗糙了些,眼神太过首愣。
赵铁柱用湿毛巾把头发捋了又捋,总算看起来整齐了些。
明珠大酒店的金色旋转门晃得他眼晕。
门口穿制服的保安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送货走后面。
""我...我是来应聘的。
"赵铁柱攥紧了简历——老王头帮他写的,纸都被汗浸湿了边。
大堂里冷气开得很足,赵铁柱打了个哆嗦。
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倒映出他格格不入的身影。
人事部经理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经验?
""在工地做过,力气大,什么活都能...""我是问酒店服务经验。
"经理不耐烦地打断他。
半小时后,赵铁柱攥着那张没送出去的简历,走出了酒店。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垂头丧气的瘦高个。
他沿着马路牙子慢慢往回走,脑子里盘算着这个月能寄多少钱回家。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
前方二十米处,一辆黑色奔驰突然失控,冲向路边!
而一个白发老人正背对着马路,专心致志地看报纸!
赵铁柱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
他像支离弦的箭,冲向老人。
在奔驰撞上的前一秒,他抱住老人滚向路边绿化带。
尖锐的树枝划过他的手臂,立刻见了血。
"老爷子,您没事吧?
"赵铁柱顾不上自己的伤,赶紧查看老人情况。
老人惊魂未定,但目光很快聚焦在赵铁柱流血的手臂上:"年轻人,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赵铁柱憨厚地笑了笑,正要起身,却被老人拉住了。
"我叫林卫国。
"老人递上一张烫金名片,"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赵铁柱低头一看,名片上赫然印着:林氏集团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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