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数字跳到28层时，凌霄的领口己经沁出第三圈汗渍。
他对着金属门整理领带，镜面映出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二十西岁，金融学硕士，入职跨国集团盛天资本刚满三个月。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顶层打开。
茶水间飘来的咖啡香里混着法语香水尾调，凌霄的牛津皮鞋踩过深灰色地毯，在投资三部玻璃门前稍作停顿。
磨砂玻璃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像某种精密的机械蜂巢。
"早啊凌霄。
"行政秘书王莉从打印机后探出头，新做的美甲在晨光里泛着珠光，"张总说让你到了先去他办公室。
"凌霄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文件夹边缘在掌心压出月牙形凹痕。
上周五的部门会议上，他当众指出张明远投资方案中的计算错误，会议室的水晶吊灯在那一刻突然变得刺眼。
张明远当时的表情就像吞了只活苍蝇，却还要用发胶固定的微笑说："年轻人就是有冲劲。
"推开总经理室胡桃木门的瞬间，凌霄闻到雪茄与檀香混杂的气息。
张明远背对着门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蚂蚁般的车流。
这个西十岁的男人有着保养得宜的后颈，银灰色西装完美包裹着健身房的成果。
"小凌啊，"他没有转身，"听说你昨天和风控部的小林聊得很愉快？
"凌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昨天午休时他确实在楼梯间撞见林小冉，女孩泛红的眼眶和手里攥着的辞职信在记忆里一闪而过。
"只是偶遇。
"他听见自己说。
张明远终于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新月："公司最近在优化人员结构，你们这届管培生..."他慢条斯理地翻开文件夹，"市场部的小周上周主动辞职了，真是可惜。
"落地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毒辣。
凌霄想起周扬离职前连续三周被安排值夜班的黑眼圈，想起茶水间垃圾桶里带血的纸巾——那是市场部主管往周扬咖啡里加辣椒粉的"玩笑"。
"这是新光医疗的尽调报告。
"张明远将一沓文件推过来，"明早例会前我要看到可行性分析。
"封面上烫金的医院logo刺痛凌霄的眼睛，他记得这是张明远小舅子控股的企业。
办公室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凌霄的手指压住文件夹边缘："张总，新光医疗的资产负债率...""年轻人要多历练。
"张明远突然提高音量，门外键盘声有一瞬的停滞，"听说你父亲还在住院？
特护病房费用不便宜吧？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衬衫下摆。
上周父亲病危时，是HR特批的预支工资救急。
凌霄的舌尖抵住上颚，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抱起文件夹的瞬间，看见张明远腕表折射的冷光，像手术刀划过皮肤。
回到工位时，隔壁工位的马克杯不见了。
凌霄打开电脑，发现OA系统权限被降级。
工作群里弹出新消息，是王莉@全体成员："重要提醒：任何文件外传需经部门负责人审批。
"午后的阳光斜射在键盘上，凌霄盯着屏幕上加密失败的提示。
投资三部三十七个工位像排列整齐的蜂巢，而他是误入的异类。
茶水间的磨豆机突然轰鸣，盖住了身后刻意压低的嗤笑。
下班前三分钟，凌霄在洗手间隔间听到外界对话。
"听说那小子把尽调报告改了三版，张总当场摔了杯子。
""名校毕业了不起？
上周陈姐让他帮忙订机票，他居然说这不是分析师的工作..."水流声掩盖了后续的讥讽。
凌霄盯着隔间门板上的小广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手机在裤袋震动，医院催缴费的短信像定时炸弹在黑暗中闪烁。
夜班保安第五次巡楼时，凌霄终于保存完最后一份文档。
整层楼只剩应急灯的绿光，电梯间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点。
他摸出抽屉深处的U盘，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
走廊尽头的碎纸机吞吐着雪片般的机密文件，像在咀嚼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地铁末班车呼啸而过，凌霄在玻璃幕墙上看见无数个自己的倒影。
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提着公文包，像被困在琥珀里的工蚁。
父亲化疗时的咳嗽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混着张明远那句"特护病房费用不便宜"。
第二天清晨，凌霄在OA系统看到全员邮件时，手里拿铁溅湿了衬衫前襟。
发件人显示是他的邮箱，标题是《关于新光医疗财务造假的举证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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