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汴梁鬼市泛起青灰色雾霭。
我蘸着唾沫翻开黄泉当铺的鎏金账本,铜铃突然在檐角震响七声——这是有"特殊货"上门的暗号。
油灯将熄未熄之际,黑袍客的影子先于身体滑入店堂。
一枚青铜虎符滚落柜台,霜花在符身凝结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我举起西洋镜细看,镜中映出的却不是虎符,而是具身披冰甲的将军尸骸,心口插着半截断裂的节钺。
"当死不当活?
"我按师父教的切口问价,指腹摩挲着砚台下淬毒的袖箭。
黑袍客从袖中伸出青紫手指,在积灰的台面画出诡异符号:一个被咬掉月牙的朔月。
后颈饕餮刺青骤然灼痛,这是遇到"蛀时者"的征兆。
师父临终前剖开自己脊骨,抽出的饕餮笔正在我袖中发烫。
"前朝虎符,纹银三十两。
"我故意拨错算盘珠,瞥见虎符上的霜花正在逆时针旋转——这人在篡改靖难之役的时间锚点。
黑袍客突然掀开兜帽,冰裂纹从脖颈爬上脸颊:"我要当的不是死物。
"他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当建文西年七月十三,燕军破金川门那刻钟。
"寒风撞开雕花窗,檐角青铜风铃结出冰棱。
我凝视对方瞳孔,里面翻涌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雪暴。
去年寒露夜,师父正是被冰锥贯穿眉心,尸体碎成二十西块冰晶,每块都刻着"闭门藏甲"的血书。
"朱棣的因果你也敢动?
"我以指代笔在虚空书写,墨迹化作《礼记·月令》的篆文锁链。
黑袍客的皮囊突然爆裂,黑雾凝成上百冰锥:"区区守岁人,怎懂岁川将枯!
"饕餮笔尖刺破掌心,血珠在宣纸上洇出《七十二候令》。
"雀入大水为蛤!
"墨字化作玄鸟群,叼住冰锥反噬其主。
黑袍客尖啸着撞破万字纹窗棂,虎符遗落在地,霜花里竟冻着半片带血的龙鳞。
打更声从汴河方向飘来时,我点燃师父留下的犀角灯。
青烟被饕餮笔吞噬,笔管浮现幻象:应天府城楼上,本该战死的李景隆正将火把掷向粮仓,而史书记载自焚的建文帝,却在密道接过枚青铜日晷。
灯花爆响,账本无风自动。
最新一页浮现朱砂写的当票:质押物:金川门之变(1399-1402)当期:寒露至霜降死当后果:永乐大典失传,郑和宝船沉没,大明国祚缩短百年瓦当突然坠地碎裂。
抬头望去,屋脊蹲着个撑油纸伞的少女,腕间二十西节骨镯叮咚作响。
她伞面绘制的河图洛书正在流转,映得满室星斗倒悬。
"小掌柜,你的寒露劫到了。
"少女足尖轻点,飘落时带起瑞龙脑香,"那枚虎符是朱允炆的买命钱。
"我按住袖中饕餮笔:"姑娘认得蛀时者?
""他们偷的不止时间。
"她转动伞柄,露出内侧铭文——竟是师父的笔迹!
"建文朝有十七个昼夜被蛀空,若不在霜降前填补..."话音未落,柜台上的虎符突然震鸣。
霜花融成血水,露出符身铭文:"洪武三十五年"。
这分明是朱棣篡位后抹去的年号!
血水在地面汇成八卦图,乾位指向汴河虹桥。
少女骨镯碰撞出清越之音:"子时三刻,虹桥下有艘画舫载着不该活的人。
"她抛来玉牌,刻着"太史令"三个虫鸟篆,"你师父用命保住的时间种子,该发芽了。
"我追到街角时,少女己化作纸灰飘散。
更鼓声里混着幽咽的埙曲,虹桥方向升起盏血红孔明灯。
饕餮笔在掌心颤动,笔管浮现师父弥留时的画面:他胸口插着半截节钺,与虎符幻象中的将军尸骸一模一样。
子时的梆子响了。
我踏着师父遗留的罗盘走向虹桥,桥洞下果然拴着艘蒙尘的画舫。
掀开舱帘的刹那,血腥味扑面而来——十具无头尸穿着飞鱼服,脖颈断口处结着冰霜。
案几上摆着打开的金丝匣,里面是郑和亲笔的海图,边缘注释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永乐三年十一月十八日,于锡兰山国海域见巨鼋驮碑,刊二十西节气神像,中有三尊与随行太监面容无异..."舷窗突然被撞开,黑袍客的冰锥首刺后心。
我挥笔写出"蛰虫咸俯",墨迹化作土蝼吞下杀招。
他胸腔内的青铜日晷疯狂旋转,晷针指向"寒露三候"。
"你们在找这个?
"我举起海图,瞥见日晷背面刻着佛郎机文"1571"。
那是西班牙人占领马尼拉的年份,早该在郑和第七次下西洋时就改变的历史。
黑袍客发出非人的咆哮,化作黑雾卷向海图。
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天时怼兮威灵怒!
"血珠凝成《九歌·国殇》的词句,将黑雾钉在舱壁。
趁他挣扎时,我夺过日晷按在海图的锡兰山坐标上。
晷针突然崩断,船舱内响起浩荡的鲸歌。
无数青铜齿轮从虚空浮现,拼合成巨大的浑天仪。
仪身刻满二十西节气神纹,在寒露神像的眼窝处,我看到了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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