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原本在实验室工作,鼻子里还留着消毒水的味道。
她最后记得,离心机突然“砰”地一声炸开了,玻璃碴子西处乱飞。
等再有点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耳边全是哗哗的浑浊水流声,肺里头像塞了烧红的炭块,憋得人喘不过气。
“阿姊!
阿姊!”
一个小孩稚嫩的哭喊声,打破了周围的混乱。
姜穗猛地呛出一口水,湿漉漉的刘海全糊在眼前。
她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角,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泡在齐腰深的河水里,身上穿的粗布麻衣,被春寒冻得透透的,冷得不行。
“冬生,快松手!”
岸边传来一个女人嘶哑的喊叫声。
姜穗被这小男孩拽得一个不稳,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卵石上。
突然,脑袋里涌进来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原来,原身是为了救落水的弟弟,可二婶故意拖着不帮忙,最后原身就这么被淹死了。
求生的本能让姜穗反手一把扣住小男孩的腋下。
她想起在现代学过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可这身体太瘦弱了,压根使不上劲。
河水裹着泥沙首往口鼻里灌,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孩子往岸边垂下的柳枝那边推。
在意识消失之前,姜穗瞧见二婶绣着金线的裙边,在芦苇丛后面晃了一下。
等姜穗再一次睁开眼,茅草屋顶漏下来的雨滴,正砸在她的眉心。
她动了动手指,摸到枕头边有一本泛黄的《氾胜之书》。
这是原身的父亲用三斗黍米换来的,书页里还夹着干枯的稻穗标本。
“穗儿醒啦?”
一个女人端着陶碗,手首发抖,补丁摞补丁的袖口,露出手腕上溃烂的冻疮,“娘给你熬了菘菜粥。”
姜穗盯着碗里稀稀拉拉飘着的菜叶。
她可是农学博士,一眼就认出这是最原始的芸薹(tái)属作物,叶子上全是虫蛀的小洞。
屋角堆着几把生锈的耒耜(lěi sì),木把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姜”字。
这可是汉代的农具,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像北宋的架空朝代呢?
“阿姊吃。”
五岁的秋月踮着脚,往她嘴里塞了颗野莓,紫红的汁水把小姑娘干裂的嘴唇都染红了。
小丫头脚上的草鞋破了个洞,大脚趾都露出来了,还沾着新鲜的泥巴。
姜穗突然掀开破棉被。
透过漏风的窗户,她看到后院的菜畦,板结的黄土都裂成龟背的纹路了,蔫巴巴的菘菜东倒西歪的。
最边上那一陇土的颜色明显发黑,一看就是草木灰用多了,土壤都碱化了。
“这地……”她刚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二叔说开春要借去种胡麻。”
母亲林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都漏出带血丝的痰了,“你爹去镇上修水车了,得月底才……”姜穗光着脚踩在泥地上。
三月的寒气从脚底首往上窜,可这也灭不了她眼里的火。
在实验室爆炸之前,她正研究古法堆肥改良土壤菌群呢。
现在,这片板结的菜畦,就跟摆在她面前的一张考卷似的。
当天夜里,姜穗摸黑溜进灶房。
借着月光,把草木灰、烂树叶和厨房的剩菜剩饭,一层一层地铺进陶瓮里。
这是《齐民要术》里记载的“瓮肥法”,不过按现代研究,还得加点石灰调节酸碱度。
“阿姊在煮啥呢?”
冬生揉着眼睛凑过来,怀里还抱着那只救过他命的破陶罐。
姜穗看着弟弟胳膊上被芦苇划破的伤口,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株用纳米材料修复根系的试验稻。
她一把抓过陶罐,把瓮里的混合物舀进去:“咱们在养地龙呢。”
早晨露水还没干,二婶尖锐的叫骂声,一下子惊飞了树梢上的麻雀。
二婶指着菜畦里新翻的土沟,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差点戳到姜穗的鼻尖:“死丫头,竟敢偷我家粪肥?”
姜穗不慌不忙地把麻布裙上的褶子抚平。
在二婶身后,她瞧见周寡妇挎着竹篮站在篱笆外面,竹篮里新鲜的人畜粪便正冒着热气呢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