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迹的信号

程心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北京郊外的射电望远镜基地里，

凌晨三点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工作。窗外的松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

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再检查一遍数据就回去。

"她自言自语道，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调出最近一周的观测记录。

信号原本只是她博士论文中的一个小章节——关于该区域恒星活动与射电爆发的相关性研究。

但三天前，她在常规数据分析中发现了一组异常规律的脉冲。

当时她以为只是设备故障或者地球上的无线电干扰，但经过反复验证，排除了这些可能性。

屏幕上的波形图清晰地显示出间隔精确的脉冲序列：0.1秒的信号，0.9秒的静默，

循环往复。程心将数据导入自己编写的分析程序，

构成的数列呈现出明显的素数特征：2,3,5,7,11..."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程心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立刻调出过去72小时的完整记录。随着分析的深入，

她发现这组信号不仅包含素数序列，还嵌入了氢原子电子跃迁频率的数学表达。

凌晨四点二十七分，程心拨通了她导师林教授的电话。"教授，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想我可能找到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找到什么了？

"林教授的声音带着睡意和困惑。"外星文明的信号。"程心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来自半人马座α方向，包含数学常数和基本物理信息。

"电话里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林教授显然坐了起来。"你确定不是设备问题？

或者军方在测试什么新玩意儿？""我排除了所有可能性。信号结构太精确了，

而且..."程心调出另一组数据，"它开始变化了，像是某种编码。""别告诉任何人，

包括实验室其他人。"林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我马上过去。还有，备份所有数据，

多重备份。"挂断电话后，程心感到一阵眩晕。她望向窗外的夜空，

半人马座α是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系统，距离"仅"4.37光年。如果信号真的来自那里，

那么发出这些脉冲的文明几乎就是我们的邻居。三天后，

国家安全委员会特别科学顾问齐岳站在程心面前。他是个高瘦的男人，约莫四十岁，

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程博士，从现在开始，

您和林教授将直接向我汇报。"齐岳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我们已经将您的发现列为国家最高机密，代号'灯塔项目'。

"程心注意到齐岳用了"您的发现"而非"你的发现"，

这种正式的称谓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需要更多资源来解析这些信号，"她说，

"特别是密码学方面的专家。"齐岳点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中科院密码学研究所的顶尖团队今天下午就到。另外，"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需要考虑回复的可能性。"程心猛地抬头："回复？我们甚至还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正是如此才需要回复。"齐岳推了推眼镜，"交流是双向的。如果我们只是被动接收，

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他们的意图。

"林教授在一旁插话："国际公约禁止在未达成全球共识前主动联系外星文明。

""国际公约也禁止核武器扩散，但世界上仍有上万枚核弹头。

"齐岳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程博士，您发现的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通讯。

您希望由中国主导这次对话，还是等美国人或欧洲人抢先回应？"程心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十二岁时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土星环时的震撼，那种对宇宙纯粹的好奇和敬畏。

而现在，她站在了人类与外星文明首次接触的门槛上，

政治和权力却突然挤进了这个本应纯净的科学领域。"我需要先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最终她这样回答。齐岳露出一个浅笑："当然，解密优先。但请记住，时间不等人。

"密码学团队到达后，工作进度突飞猛进。程心很快了解到，齐岳不仅是政府顾问，

自身也是一位杰出的数学家，曾在拓扑学和密码学领域发表过开创性论文。"信号分为三层。

"一周后的项目进展会议上，齐岳向小组成员展示分析结果，

"最外层是素数序列和基本物理常数，这是打招呼，表明'我们是有智慧的文明'。

中间层是更复杂的数学结构，我们怀疑是某种语言教学工具。最内层..."他停顿了一下，

"最内层仍然是乱码，需要密钥才能解读。""就像洋葱一样层层包裹。"程心若有所思，

"他们希望确保只有达到一定技术水平的文明才能理解完整信息。""典型的接触协议。

"齐岳点头，"避免原始文明被过早暴露在高级知识面前。问题是，我们要回复什么？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程心，作为信号的发现者，

她无形中成为了这个项目的科学领袖。"我们应该保持同样的结构。"程心思考着说，

"外层发送数学和物理常数，证明我们理解了他们最初的问候。

中间层可以用类似结构展示人类语言的基本元素。至于最内层...""展示我们是谁。

"林教授接话，"但必须谨慎选择内容。历史上不同文明相遇时，

技术较落后的一方往往遭受灾难。"齐岳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我会起草一份内容提案，

交由上级审批。同时，我们需要加强信号监测，看看他们是否会发送更多信息。

"会议结束后，程心留了下来。她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辰。半人马座α是南天星座，

在北京看不到，但她知道它就在那里，静静地发送着改变人类命运的信号。"你在担心什么？

"齐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心没有回头："我在想，如果这是一个错误怎么办？

如果信号不是友好的问候，而是...别的什么？""比如？""比如探测信号，

评估这个星系是否值得征服或者消灭。"程心转过身，"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

"齐岳轻笑一声："《三体》看多了？""科幻小说往往预见科学现实。"程心严肃地说，

"光速不可超越意味着文明之间无法实时沟通。任何两个文明相遇时，

最安全的策略都是先消灭对方。""除非他们早已知道我们的存在。"齐岳走到她身边，

"想想看，半人马座α距离我们如此之近，如果那里有文明，他们肯定观察地球很久了。

为什么现在才联系我们？"程心感到一阵寒意："也许他们一直在等待我们发展到特定阶段。

""或者等待我们主动发出信号。"齐岳的声音变得低沉，"程博士，无论哪种情况，

我们都已经暴露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掌握对话主导权。"三天后，

程心在数据分析中发现信号模式发生了变化。最内层的乱码开始重组，形成新的结构。

经过解密团队连续48小时的工作，他们破解了第一段可读信息。"我们听见了。

"程心读出屏幕上的文字，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们回应了我们的监测活动！

"齐岳立刻召集紧急会议。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高级官员通过加密视频连线参与。

当程心展示解密后的信息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这不只是回应。

"一位军方代表终于开口，"这是实时对话。他们知道我们在观察他们的信号，

并且立即做出了反应。但根据光速限制，

半人马座α的任何信号都需要4.37年才能到达地球。

""除非..."程心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除非他们就在附近。

"齐岳面色凝重："我们需要假设他们拥有远超人类的技术，

包括可能的光速旅行或超光速通讯能力。从现在起，项目安全等级提升至最高级。

所有成员不得离开基地，通讯将受到全面监控。"程心感到一阵窒息。

科学发现正在迅速演变成国家安全事件。她看向林教授，老教授的眼神中充满忧虑。当晚，

程心在临时宿舍里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她的门被轻轻敲响。开门后，

齐岳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跟我来。"他低声说，"有些东西需要你看。

"他们穿过几条安保严密的走廊，来到一个程心从未进入过的实验室。

房间中央的大型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信号分析图表。"我们继续解密了更多信息。

"齐岳调出一段文字，"他们自称'观察者'，已经监视地球数千年。

"程心的心跳加速："数千年？那时人类还处在青铜时代！""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

"齐岳打开另一个文件，"他们提到了'大筛选'和'启蒙阶段'。

我们认为这是在指文明发展的某个关键门槛。"程心仔细阅读屏幕上的内容，

血液几乎凝固："'你们已经接近筛选标准，

因此我们决定建立直接联系'...这是什么意思？谁在筛选？筛选标准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齐岳罕见地表现出不安，"但最合理的推测是，

宇宙中存在某种文明评估机制，高级文明监视初级文明的发展，

直到他们达到某种标准...然后采取行动。""什么行动？"程心追问。

齐岳沉默了片刻："接纳或毁灭。"程心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桌子才没有跌倒。

人类文明可能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而决定权却掌握在一小群科学家和官员手中。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她努力保持冷静，"必须弄清楚他们的真正意图。在完全理解前，

不能贸然回复重要信息。"齐岳的表情变得复杂："恐怕已经晚了。一小时前，

赵维伦主任批准发送了第一批回复信息。""什么？"程心几乎喊出来，"发送了什么内容？

""人类文明的基本介绍，包括数学、科学、艺术成就..."齐岳停顿了一下，

"以及我们的军事能力和核武器原理。"程心瞪大眼睛："你们疯了吗？

向一个可能远超我们的文明展示武器？这等于在黑暗森林中点起火把大喊'我在这里'！

""这是战略威慑。"齐岳辩解道，"展示我们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原始部落。

""或者被视作威胁而遭到先发制人的打击！"程心愤怒地说，

"你们军方的人读过任何一部外星接触理论吗？

历史上先进文明对待落后文明的方式从来不是平等对话！"齐岳没有立即反驳。

房间里只剩下服务器运转的低沉嗡鸣。"也许你是对的。"最终他承认，"但决定已经做出。

现在我们需要准备应对可能的回应。"程心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信号以光速传播，

需要4.37年才能到达半人马座α，再4.37年才能收到回复。

但我们收到的回应几乎是实时的..."齐岳点点头："这意味着他们要么已经在地球附近，

要么拥有突破光速限制的通讯技术。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没有真正的防御能力。

"程心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人类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突然发现自己在被观察，

却对观察者的意图一无所知。"还有希望。"她自言自语般说道，

"如果他们真的观察了我们数千年而没有干预，说明至少不是立即毁灭的意图。

""或者他们在等待合适的时机。"齐岳的声音冷得像冰。就在这时，警报声突然响起。

两人同时转向主屏幕，一个全新的信号正在被接收，解密程序自动运行起来。

"不可能..."齐岳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这是直接回应我们刚刚发送的信息！

即时回应！"程心的科学好奇心暂时压过了恐惧："他们一定就在太阳系内！

可能在奥尔特云某处建立了中继站..."解密完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推测。

屏幕上逐渐显示出一段文字，用的是近乎完美的中文："我们理解你们的谨慎。

武器信息是不必要的。观察协议禁止干预，但你们主动接触改变了参数。

现在可以进行直接交流了。请指定代表。"程心和齐岳面面相觑。对方不仅实时回应，

还使用了人类语言，甚至知道最近发送的内容。

"他们一直在监视我们的通讯..."程心喃喃道，"不只是射电信号，

可能包括互联网、电话，一切。"齐岳迅速操作控制台："我要立即通知赵主任。

这已经超出科学范畴，涉及国家安全最高级别。"程心按住他的手臂："等等！

他们要求指定代表。这意味着他们希望建立某种正式沟通渠道。我们需要谨慎选择这个人选。

""你认为谁合适？"齐岳认真地问。程心深吸一口气："应该是科学家，

而非军人或政治家。交流的目的是理解，而非对抗。"齐岳沉思片刻，

然后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将控制台上的麦克风推向程心。"那就从你开始吧。

毕竟，是你先发现了他们。"程心看着面前的话筒，感到历史的重担突然压在肩上。

她将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与外星文明直接对话的个体。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按下通话键："这里是地球文明代表程心。我们寻求和平交流与相互理解。请问，你们是谁？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屏幕闪烁了几下，然后新的文字出现了："程心代表，

我们是观察者群体。目的很简单：评估文明是否准备好加入星际社区。

你们刚刚通过了第一项测试——发现我们并主动接触的智慧与勇气。

下一项测试更为关键：你们能否作为一个整体文明做出明智选择？

"程心与齐岳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她继续问道："什么样的选择？测试的标准是什么？

"程心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一万年的隔离——这听起来像是某种文明的监狱判决。"他们凭什么评判我们？

"齐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站在程心身后，呼吸有些急促，"谁给他们这个权利？

"程心缓缓摇头："也许这不是权利，而是责任。高级文明对低级文明的...监护？

"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来自基地大门的生物识别系统。

赵维伦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大步走进实验室。这位国家安全委员会主任五十出头，

肩膀宽阔，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刻着"不妥协"三个字。"什么情况？

"赵维伦直奔主控台，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外星信息，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们在地球附近？

能定位具体位置吗？"齐岳调出追踪数据："信号似乎来自多个中继点，

最接近的一个可能在火星轨道附近，但——""立即联系航天防御司令部。"赵维伦打断他，

"启动'天网'防御系统，所有卫星进入战备状态。"程心猛地站起来："赵主任，

我不认为军事对抗是明智的选择。他们显然拥有远超我们的技术能力。

"赵维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程博士，这不是你的专业领域。如果他们能实时监控地球，

就意味着我们的所有防御系统都在他们眼皮底下。这种情况下，示弱等于自杀。

""或者展示武力等于挑衅。"程心坚持道，"他们提到'观察协议禁止干预'，

这说明他们有行为准则。我们为什么不先了解这些准则？"赵维伦正要反驳，

主屏幕突然闪烁起来，所有数据窗口同时关闭，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文字："建议：停止内部争执。时间有限。请召集全球代表。

"紧接着，实验室的所有打印机同时启动，吐出相同的纸质信息。程心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掏出来一看，同样的文字出现在锁屏界面。

"他们在控制我们的通讯系统..."齐岳检查着自己的设备，"不只是这里，

全球网络都在传播这条信息。"赵维伦的脸色变得铁青："立即切断所有外部连接！

启动电磁屏蔽！"技术人员慌忙执行命令，但当他们切断网络后，

实验室的备用广播系统自动开启，一个中性的电子音重复着："请召集全球代表。

72小时倒计时已开始。

"程心注意到广播系统的电源指示灯是灭的——它本应在断电后停止工作。

"他们在展示力量。"她轻声说，"不是威胁，而是事实陈述。我们可以选择合作，

或者被证明尚未准备好。"赵维伦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这不是合作，是投降。

如果我们接受他们的条件，就等于承认他们有权评判整个人类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