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雨水顺着侦探事务所的玻璃窗蜿蜒而下，将霓虹灯光扭曲成血管的形状。

徐岩盯着办公桌上小雨的遗照，相框边缘的裂痕像极了他这三年来破碎的生活。

照片里女儿穿着红色泳衣，

手腕上的贝壳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他送给小雨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现在想来，

泳衣的红色鲜艳得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窗外的雨突然变成了淡红色，

徐岩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再定睛看时又恢复了正常。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药瓶，

氯氮平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了。医生说过会出现幻觉，

但没说过会闻到根本不存在的茉莉花香——就像妻子还活着时，总爱在衣柜里挂的那种香包。

电子钟跳转到23:59，日期显示5月3日。

徐岩的指尖轻轻抚过日历上这个被红笔圈出的日期，指腹传来奇怪的黏腻感，

像是碰到了干涸的血迹。他猛地缩回手，发现只是咖啡洒出的糖浆。桌上摆着三个咖啡杯。

真奇怪，他明明记得只拿了一个。第一个杯底沉淀着未融化的方糖，

妻子生前总笑他："放这么多糖，迟早得糖尿病。"第二个杯沿印着淡淡的口红印，

色号是妻子最爱的玫瑰豆沙。第三个杯子是儿童用的卡通图案，

杯底还粘着一片已经发黄的创可贴——小雨五岁那年被这个杯子烫伤过。

"叮铃铃——"电话铃声惊得他碰翻了那个卡通杯子。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

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来电显示"荣安精神病院"，正是小雨去世后他接受治疗的地方。

徐岩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突然发现杯底映出的倒影不是自己的脸，

而是一个模糊的女人轮廓。"是徐岩侦探吗？"女声带着奇怪的电流杂音，

背景音里有《致爱丽丝》的钢琴曲片段——这是小雨生前唯一会弹的曲子。

徐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旋律比记忆中的慢了半拍，像是录音带快没电时的拖沓。

"我需要您帮我找个人。"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电流声消失了，

"我丈夫七天前走进书房后，就再也没出来。

"钢笔在"委托人：林太太"旁边洇开一团墨迹。徐岩注意到自己写下的字迹变得陌生，

"林"字的最后一竖拖得太长，像极了妻子生气时的签名方式。"二十万报酬。

"女人说了一个精确到个位的数字，正好是徐岩拖欠的房贷余额，"但您必须答应两个条件。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

照亮了不知何时贴在玻璃上的半张儿童画——泳池边的小人正被绿色阴影笼罩。

徐岩的呼吸变得急促，画纸边缘的锯齿状裂痕和小雨最后一幅画一模一样。"第一，

只能今晚就来别墅。"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第二..."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轻柔，背景里响起指甲刮擦镜面的刺耳声响，

"绝对不要看任何镜子里的倒影。"电话突然挂断。

徐岩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耳垂——那里本该有一颗朱砂痣，

就像妻子有的那样。但指尖只触到一道新鲜的结痂，像是刚被指甲抓破的。

他拉开抽屉想找创可贴，却摸到一个陌生的药瓶。瓶身上的标签写着"氟西汀"，

医嘱日期是2020年5月2日——小雨出事的前一天。但徐岩清楚地记得，

妻子才是需要服用抗抑郁药的人。桌上的咖啡渍已经蔓延到小雨的照片旁。

在液体即将触及相框的瞬间，徐岩看到倒影里有个穿绿旗袍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

他猛地回头，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异常响亮的"咔嗒"声。

钟的指针在逆时针转动。徐岩抓起车钥匙时，一张折皱的电影票从口袋飘落。片名已经模糊，

但日期清晰可见：2020年5月3日。奇怪，那天他明明在医院陪小雨做化疗，

怎么可能去看电影？雨中的城市像被浸泡在显影液里，建筑物的轮廓开始融化。

徐岩的现代车收音机自动开启，播放着《致爱丽丝》的变调版本。

导航屏幕上目的地一栏自动跳出"荣华别墅区"，而他确信自己从未输入过这个地址。

当车驶过第三医院时，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一双小手，正从后座伸向前方。徐岩急踩刹车，

转身却只看到小雨生前最爱的那只泰迪熊，熊的右眼不知何时掉了，露出里面发霉的填充棉。

"只是幻觉。"他喃喃自语，声音却变成了妻子的音调。别墅区的梧桐树上挂满风铃，

每个铃铛都在雨中发出不协调的声响。其中一个铃铛上刻着"小雨"两个字，

铃舌上缠着一缕长发——和小雨的发色完全相同。铁门在徐岩接近时自动开启，

门轴发出类似人声的呻吟。门牌"林宅"的"林"字有明显刮痕，

像是有人试图把它改成"徐"字。他弯腰按门铃时，注意到门垫下露出一角病历本，

诊断结论栏被撕掉了，但患者姓名处还留着半个"徐"字。"您终于来了。

"开门的女人穿着墨绿色旗袍，左耳垂的朱砂痣在廊灯下像一滴血。

徐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颗痣的位置、大小，甚至旁边的那颗小雀斑，

都和妻子的一模一样。林太太伸手接过雨伞时，

露出手腕上的一道疤痕——和妻子最后一次割腕的伤口完全重合。

她的指甲涂着淡粉色指甲油，右手无名指有戴婚戒的痕迹却空无一物，

就像妻子生前最后几个月那样。"书房在这边。"她引路时左腿微微跛行，

走姿让徐岩想起妻子做完髋关节手术后的样子。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手术疤痕，

连缝合针脚的形状都分毫不差。走廊墙上的电子日历显示5月3日，但年份却是2020年。

徐岩的视线扫过玄关的伞架——那里插着把蓝格子长柄伞，伞柄上刻着"XY"的缩写，

正是他三年前弄丢的那把。

"我丈夫最近总是..."林太太突然用左手推开书房门——妻子是左撇子，

"说在镜子里看到穿绿旗袍的女人。"书房里，所有镜子都被黑布遮盖。

徐岩的指尖触到书桌上的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和他送给妻子的结婚纪念礼物完全一致。

当他拿起镇纸下的幼儿园家长会通知单时，"小雨爸爸"的签名赫然是自己的笔迹，

但纸张边缘沾着暗红色的指纹*。"别碰那个！"林太太的尖叫突然变成小女孩的哭腔，

"爸爸，水里好冷..."墙上的挂钟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报时声。午夜十二点，5月3日。

小雨的忌日。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徐岩盯着那张沾血的家长会通知单，

耳畔回荡着小女孩的哭喊。林太太不知何时退到了墙角，双手神经质地揪着旗袍下摆，

布料撕裂声与记忆里妻子撕毁诊断书的声音重合。"林太太？"徐岩试探着开口，

声音却像从水下传来般沉闷。

他的余光瞥见书柜玻璃门上的倒影——穿旗袍的女人正用左手抚摸右耳垂的朱砂痣，

而现实中林太太分明在用右手整理鬓发。"我丈夫总说..."林太太突然用双手捂住耳朵，

指甲深深掐入太阳穴，"说镜子里的人要带他去见小雨！

"墙上的挂钟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

徐岩看到钟摆上粘着一片贝壳——和小雨手链上的完全一致。当钟摆荡到最高点时，

玻璃表面映出个穿红泳衣的小女孩背影。"这间书房..."徐岩的喉咙发紧，

"您丈夫是做什么的？"林太太的身体突然僵直如提线木偶。

她的头以不自然的角度转向书柜，颈椎发出枯枝断裂的脆响："他是...镜子医生。

装书籍：《镜像治疗与人格重塑》《解离性身份障碍临床案例》《记忆宫殿的构建与崩塌》。

徐岩抽出一本墨绿色封面的专著，

扉页上龙飞凤舞地签着"林志远"——笔迹竟与自己八分相似。书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照片。

画面里的小雨正在泳池边嬉戏，池底阴影中隐约可见绿色旗袍的衣角。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2020.5.3，最后一次治疗。

"这不是..."徐岩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照片中的泳池瓷砖纹路，

与自家小区那个夺走小雨生命的泳池完全相同。突然，林太太发出尖锐的笑声："徐侦探，

你女儿真可爱啊。"她的声音突然变成男声，带着当年主治医师特有的烟嗓，

"可惜你永远找不到她了。"墙上的黑布无风自动。徐岩下意识后退半步，

后腰撞到书桌边缘。钢笔滚落在地，流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救命"的字样。

"地下室..."林太太的瞳孔在灯光下呈现诡异的双环状，"你不想看看真相吗？

"---通往地下室的橡木门把手上有七道抓痕，每道间距正好是成年男性手指的宽度。

徐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和自家浴室门上的抓痕一模一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他就是用这种方式阻止妻子自杀。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闻到浓烈的茉莉花香，

混杂着福尔马林的刺鼻味道。

这气味令他想起停尸间里小雨苍白的脸——当时妻子的旗袍上也沾着这种香味。

台阶在脚下发出腐朽的呻吟。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

徐岩看到儿童身高标记从120cm开始倒着排列——小雨去世时正是这个身高。

标记旁用蜡笔画着歪扭的太阳，与小雨病房窗台上的涂鸦如出一辙。地下室的温度骤降。

徐岩的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白雾中浮现出小雨咯咯笑的脸。他伸手去抓，

指尖却触到冰凉的解剖台。白布下的轮廓逐渐清晰。徐岩的喉结上下滑动，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带。当布料被掀开的刹那，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尸体穿着他的旧衬衫，

第二颗纽扣的缝线方式是他特有的十字交叉法。但当他眨眼的瞬间，

尸体突然变成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胸前的编号正是当年负责小雨溺亡案的警官号。

"很惊讶吗？"低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徐岩转身时手电筒差点脱手。

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楼梯口，胸牌上印着"林志远 主任医师"。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

对方手里握着的钢笔，正是自己送给妻子的结婚礼物。

"这是..."徐岩的视线在尸体与来人间来回切换，"你是谁？"男人摘下金丝眼镜，

露出与徐岩极其相似的五官："我是这栋别墅的主人，也是你的主治医师。"他举起病历本，

封面上赫然贴着徐岩的照片。--徐岩的太阳穴像被电钻穿透。

地撕扯诊断书- 手术刀划过镜面时飞溅的血珠- 病床上小雨逐渐冰冷的指尖"看看这个。

"林医生递来被福尔马林泡皱的照片。画面中，穿绿旗袍的身影正在调快输液速度，

而病床上昏迷的小雨手腕上戴着贝壳手链。"不！"徐岩打翻照片，

玻璃相框碎裂的声响与记忆中的车祸声重叠。他的视线突然模糊，地下室的灯光开始频闪，

在明暗交替间，

他看到：解剖台上的尸体变成穿警服的自己林医生的白大褂染满血迹墙面渗出暗绿色液体，

形成"凶手"字样"2020年5月3日。"林医生的声音突然变成女声，

"你穿着妻子的旗袍潜入医院..."徐岩抱住剧痛的头，指甲在太阳穴抓出血痕。

他的指缝间缠绕着几缕长发——和小雨病床枕头上的发丝一模一样。突然，

林太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徐岩，你还要骗自己多久？

"他抬头看见林太太倒悬在天花板上，旗袍下摆垂落如吊死鬼的舌头。她的脸正在融化，

蜡油般的物质滴落在解剖台上，形成小雨的轮廓。"爸爸，

水里好冷..."融化的面部发出童声，"你为什么穿着妈妈的衣服？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徐岩颤抖着划开屏幕，

看到一条来自"小雨"的短信：爸爸，我看到你推妈妈进泳池了地下室的镜子同时炸裂。

无数碎片在空中悬浮，

子在浴室镜前用指甲抓出血字"凶手"- 林医生在病历本上伪造诊断记录"游戏该结束了。

"林医生扯开白大褂，露出满身的缝合伤口——每道伤疤的位置都与徐岩身上的旧伤重合。

解剖台上的尸体突然坐起，腐烂的手指抓住徐岩的衣领。尸体的左耳垂有颗朱砂痣，

正随着肌肉的抽搐诡异地跳动。"欢迎回家。"尸体张开爬满蛆虫的嘴，"林医生。

"别墅门铃突然狂响。徐岩在混沌中听到两个自己在对话："这次能成功吗？

""只要他相信自己是林志远..."当最后一块镜片坠落时，

徐岩在血泊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穿着墨绿色旗袍，耳垂缀着滴血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