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的冬至,我吞下了一枚铜钱。
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通宝”,被爷爷用红绳系着挂在我脖子上整整八年。
他说这是“镇命钱”,能压住我命格里漏风的缺口。
可那天,我却在村口老槐树下捡到一颗青枣时,鬼使神差地咬断了绳子——枣子酸得发苦,铜钱却滑入喉中,卡得我双眼发黑。
母亲说,我昏了三天三夜,浑身烫得像块炭。
镇医院的医生用镊子夹出铜钱时,上面沾满黑血,隐约能见一个模糊的“癸”字。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除了爷爷。
他蹲在病房门口抽了一整包旱烟,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借的命,该还了。”
十天后,我被带回老宅。
爷爷的屋子永远飘着一股陈旧的香灰味,墙上挂满泛黄的黄历和星宿图。
他让我躺在堂屋中央的竹席上,脚下摆了三盏油灯,灯芯捻得极细,火光像悬在半空的针尖。
“戌时三刻,阴门开。”
他点燃一炷香插进铜炉,烟雾蛇一样缠上房梁,“阿宁,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别睁眼。”
我攥紧衣角,听见屋外风声骤起。
纸糊的窗棂簌簌作响,远处传来唢呐声,忽近忽远,调子却不成曲,像有人捏着嗓子学哭丧。
爷爷突然抓起一把糯米撒向空中,米粒打在脸上生疼。
“天清地明,阴兵借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浑身发冷,仿佛有无数湿冷的手从竹席缝隙里钻出来,贴着脊背往上爬。
突然,东南角的油灯“噗”地灭了。
再醒来时,我躺在镇医院的床上。
母亲哭着说我高烧退了,可右耳垂多了一粒朱砂痣。
爷爷站在走廊尽头,半边脸藏在阴影里,手里攥着半截断掉的桃木钉。
那天夜里,我听见衣柜后有窸窣声。
月光透过纱窗漏进来,我的影子映在墙上——本该是侧躺的轮廓,却首挺挺立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向窗台。
“你本不该活到九岁。”
影子开口了,声音像生锈的锯子拉过铁皮,“你爷爷用我的命填了你的缺,现在该还了。”
三个月后,爷爷死了。
他倒在摆满卦盘的木案前,手里捏着一枚龟甲,裂纹组成一个歪斜的“癸”字。
葬礼那日,村长带人抬棺时摔了三次杠,最后棺木竟渗出血水。
当晚,我摸到爷爷枕头下的铁盒,里面有一本《天星衍命录》和半张婚书。
泛黄的宣纸上写着:“壬寅年七月初七,陈氏长孙女阿宁,配与癸水借命人。”
落款处按着血指印,却不是爷爷的。
如今我二十西岁,成了市殡仪馆的入殓师。
每天清晨给尸体化妆时,总感觉镜子里有双眼睛在笑。
首到上周,一个穿黑旗袍的女人送来一具无名男尸。
揭开白布刹那,我手里的粉扑掉了——尸体的耳垂上,赫然缀着与我相同的朱砂痣。
当晚,那具尸体出现在我家浴缸里。
他睁着眼,嘴角咧到耳根,湿漉漉的手指在瓷砖上划出一道血痕:“癸亥日,子时,我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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