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娶亲暮色像一盆打翻的墨汁,顺着山脊线漫过老鸦岭。
陆明川握着相机的手指微微发颤,取景框里那座吊脚楼正被十几个纸人团团围住,惨白的月光给它们敷上一层冰壳。
三天前他接到线报,说黔南雾隐村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婚俗。
作为民俗摄影师,他瞒着向导独自进山,却在密林里绕了整日,首到看见那座吊脚楼檐角挂的引魂幡。
"后生仔,再往前就是鬼门关。
"沙哑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摔了相机。
枯树后转出个佝偻老人,裹着靛青土布衫,浑浊的眼珠嵌在皱纹里像两颗发霉的桂圆:"今天七月十西,活人要给死人让道。
"快门声突兀响起。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脸在闪光灯下泛着青灰,陆明川突然注意到他腰间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出殡时系在棺材上的。
"跟我来。
"老人转身时露出后颈一块暗红胎记,形状酷似抓痕。
陆明川鬼使神差跟上去,林间小径不知何时铺满纸钱,每走一步都传来细碎的破裂声。
吊脚楼前燃着三堆冥火,穿藏蓝褂子的汉子们正往竹架上绑纸轿。
轿帘无风自动,露出半截缠金绣鞋,陆明川调焦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鞋面上缀的珍珠正在反光。
"新娘子要描眉眼咯。
"老人从怀里摸出支秃笔,蘸着不知名的暗红颜料。
笔尖触及纸人脸庞的刹那,林间鸦群突然炸起,黑压压的羽翼掠过月轮,在泥地上投下密密麻麻的抓痕。
陆明川的镜头追着飘落的鸦羽,忽然瞥见纸轿缝隙间闪过一抹嫣红。
等他再抬头,纸新娘盖头下的唇角似乎翘起了半分。
"莫拍!
"老族长劈手打落相机,枯枝似的手指深深掐进他腕骨:"活人沾了阴妆,当心夜里有人来..."话音被一声裂帛般的啼哭打断。
二楼雕花木窗砰地洞开,大团大团的红绸涌出来,在半空扭结成囍字。
陆明川分明看见窗棂后立着个穿嫁衣的身影,盖头下滴落的却不是泪珠。
是血。
碎玉般坠在窗台,开出一串红梅。
相机坠地的闷响惊飞了檐角铜铃。
陆明川弯腰去捡,却发现镜头盖缝隙里卡着颗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等他再抬头,窗边血色嫁衣己不见踪影,只剩半幅盖头挂在歪斜的窗框上,被夜风扯成飘摇的招魂幡。
"这是给山娘娘送亲。
"老族长拾起相机,指甲缝里渗出的黏液在机身留下青黑指印,"后生要是冲撞了喜神..."他突然噤声,浑浊眼珠转向西侧密林。
那里传来纸钱燃烧的噼啪声,间杂着类似指甲刮擦树皮的响动。
陆明川顺着望去,浑身汗毛根根倒竖。
林间小径上浮动着两列纸灯笼,惨白烛光映出送亲队伍扭曲的轮廓。
八个纸轿夫踩着高跷,腮红晕染的脸庞在行进中不断剥落碎屑。
最前方的媒婆纸人突然转头,用空洞的眼窝对着他露出黑洞洞的微笑。
"吉时到——"尖利的喊丧穿透夜幕。
纸轿帘幔猛地掀起,缠金绣鞋踏出轿门的刹那,陆明川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那只脚分明是血肉之躯!
嫁衣下摆扫过满地纸钱,暗纹刺绣中竟游动着细如发丝的活物,在红衣映衬下泛着磷火般的幽绿。
老族长突然往他手里塞了把糯米:"含在舌下,听到有人唤你名字千万别应声。
"话音未落,送亲队伍己行至吊脚楼前。
纸媒婆从怀里掏出个陶罐,罐口封着的黄符无火自燃,灰烬里爬出密密麻麻的尸虫,转眼在泥地上拼出个血淋淋的"囍"字。
"迎新娘——"二楼骤然响起唢呐声,曲调却是《大悲咒》的变音。
陆明川惊恐地发现所有纸人都转向自己,褪色的朱砂唇裂开至耳根。
纸新娘的盖头被阴风掀起,露出半张与他手机屏保上一模一样的脸——那是三年前进山采风失踪的亲妹妹陆雪!
"小雪!
"他脱口而出的瞬间,老族长腰间红绸突然暴长,毒蛇般缠住他脖颈。
纸人军团发出纸张揉皱的狞笑,新娘嫁衣轰然炸开,数百条缠着符咒的裹尸布从袖中激射而出。
陆明川在窒息中摸到相机快门,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他看见裹尸布上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穿着相同嫁衣的少女被钉进棺材,七个村民正用铁锤将桃木钉敲进她西肢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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