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十六年,仲夏之夜,月色微凉。
夜风穿过庭院的回廊,掠过朱红色的窗棂缝隙,携着细碎尘土,撩动垂落的纱帐一角。
帐上绣着缠枝花纹,在线光交错中隐隐透出几分陈旧,似乎与这个房间的沉闷氛围一同,染上了些说不清的寂寥。
沈知欢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模糊不清的帐顶,一股陌生而浓烈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仿佛在下一瞬便要将人窒息。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身下的床榻比想象中要硬,带着旧木的气息。
脑海里,不属于她的记忆像碎片一般蜂拥而入,一幕接一幕,凌乱而苦涩。
名门嫡女,沈家之耻。
年幼定亲,十年后却被未婚夫亲自退婚,成了满城的笑柄。
父亲冷眼,继母苛待,姐妹踩踏,亲人冷漠。
最后孤零零地死在大雨倾盆的后院,一身白衣,连个送终之人都没有。
原主的一生,被活生生碾碎成尘土。
她猛地坐起身,衣角轻曳。
汗湿的鬓发贴在脸侧,指尖微凉,心脏却以惊人的冷静节律一下一下敲击着肋骨。
——不是梦。
她低头看着自己素白的手腕,纤细苍白,与前世的模样大相径庭。
而这具身体的名字,叫沈知欢。
沈知欢。
她确实记得这个名字。
在那个等地铁的无聊午后,她翻开过的那本古言小说里,这不过是一个被草草提过的小配角——柔弱、短命,死后甚至连男主都懒得回忆。
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变成这本书中命运最无声的角色。
“小姐,醒了?”
门外传来丫鬟小桃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是一点轻风掠过水面,不敢惊扰。
沈知欢低垂眼睫,深吸一口气,收起眼底翻涌的情绪。
原主的命,她接下了。
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再有一丝破绽。
面上浮上一层温和顺从的笑意,她语声平静:“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桃垂头垂手捧着一套月白色褙子,小心翼翼地走近。
她年纪不大,眉眼怯懦,明显被府中的风气压制得极深。
“小姐,您昏睡了一整日……夫人吩咐了,今儿是老太太的寿宴,叫您务必打起精神,莫要再惹事。”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难掩的紧张和讨好。
“莫再惹事?”
沈知欢喃喃重复,唇角轻轻一勾,笑意浅淡,却透着淡漠的凉意。
在这府中,原主何曾主动惹过事?
不过是生于正室,被旁人妒忌,自小失了母亲,便被当成一块人前可用、人后可弃的工具罢了。
沈知欢目光掠过案几上斜斜落下的一枚玉簪,冷意自心底悄然升起,又被她压下。
她知道,穿进这样一本剧情早定、角色命运早己注定的小说,唯一能做的,不是挣扎逃脱,而是另起一局。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任人宰割,不会再奢望什么不属于她的温情与怜惜。
哪怕步步惊心,也要握住属于自己的那一点喘息之机。
她只求,平安度日,保得一线生机。
可惜,她还不知道——有些局,从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便己然入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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