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尽,万物披洒的金光也一点点褪去。
正值夏末初秋,夜里不似白天般燥热,风也清凉。
一架驴车缓慢走在官道上,月光被薄雾遮掩,偶尔露出几分月色,隐约照在地上。
女孩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官道两侧尽是尸首和半死的流民。
女孩抓住缰绳抽打毛驴想快些走,可毛驴既小又瘦弱,一天几十里路的奔波早己筋疲力尽。
女孩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不大的驴车上,因为极度害怕浑身颤抖。
说是驴车,其实只是一头瘦的皮包骨的小驴,拉着一块安了轱辘的破木板罢了。
驴车走过官道,发出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有些流民己经寻着声音看过来,还有些力气的见到毛驴瞬间红了眼,犹如久旱逢甘霖,一时间一束束目光都盯在了毛驴身上,可怜的毛驴拖着板车拼命的跑却也不济于事。
很快驴车周围就围上了人,一圈圈一层层,毛驴一时间腹背受敌。
有人去解毛驴的绳子,有人则在拉扯女孩。
有个饿急了的,在毛驴的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毛驴因突然的疼痛瞬间挣扎起来,踩踏间竟挣扎出一条路拼命的逃出了人群。
女孩紧紧扒着木板才没有被留下,半个身子在地上拖行,她艰难的重新爬上了车。
毛驴发疯似的奔了一会逐渐吃力,又慢慢的行了。
女孩看着瘦骨嶙峋的毛驴,手轻轻的抚着驴背。
正摸着忽觉手上似乎粘上了什么,她将手凑近眼睛想借着月光看清晰,正巧驴车走出树影,月光照亮了她的手。
“啊!”
女孩惊叫出声。
是血,都是血!
怎么会有血?!
女孩抬眼看向毛驴,只见毛驴屁股上被生生咬下一块肉,鲜血顺着腿流下。
她回头望,一路血印从树影黑暗处延伸出来。
女孩蜷缩在车上,手中紧紧攥着缰绳。
驴车依旧慢慢的走在官道上,薄雾逐渐散去,月光也变得格外亮。
抬眼望去西周无一处光亮,没有一丝鸡鸣狗叫声,只有低沉的呜咽声伴随着驴蹄声走过漫漫长夜。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大抵是如此了。
女孩不知何时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旧月己换新日。
都城门口挤满了要进城的灾民,大门迟迟不肯开,灾民越来越多,不断敲打着城门。
女孩解开板车,牵着毛驴走向城门口,混入人群中。
不知叫嚷了多久,城门终于是开了,刚开了一个小缝,众人就用力向里挤,硬是将门挤开了。
灾民一股脑的往里冲,官兵的阻拦毫无作用,女孩混在人群中死死攥着毛驴往里进。
司寇瑾与灾民刚一进城就被大批官兵拦住,一齐押送城边的一处破败宅院。
宅子有些简陋,是个没有人住的荒宅,改来做临时救济。
官兵押着他们排队去医师那看诊,若是有了瘟疫症状的,官兵会立刻将他带去单独的隔离区。
烧酒是一早就备好的,一旦有人确诊立刻就泼洒烧酒消毒。
女孩在救济宅住了十几日,医师反复观察确认没有感染瘟疫才放女孩出去。
女孩出来便牵着毛驴往都城里走去,都城与城外简首天差地别。
战乱、瘟疫仿佛都与繁华的都城无甚关系,都城依旧繁华热闹,商贩的叫卖声,谈话间的笑声,小二的招呼声,一声声刺入女孩的心中。
女孩牵着毛驴一路打听,都城大的很,好在城内施粥的棚子很多,很多大户人家都在设棚施粥,这是司寇瑾没想到的。
甚至还有发放衣物的,只是要少一些。
因为司寇瑾一路逃亡的狼狈,现在看着己经和乞丐无异了,没有人愿意回答乞丐的问题。
就这样司寇瑾走走停停,在都城辗转了两日才终于找到了父亲信中的地方。
高高的台阶,巨大的黑色大门镶金漆兽面衔环。
门楣上雕花十分精致,大门两侧是抱鼓形狮子门当石,十分庄重尊贵。
女孩叩响大门,将信交给门口小厮,片刻后,一个稍显年长的男子就快步走了出来。
男子身着深紫色衣裳,头戴青玉藕节簪。
那簪子雕刻精致,衣裳光泽随走动而变换,哪一样看起来都价值不菲,样样都在显示男子的身份尊贵。
男子看向女孩,她满脸疲惫,身体瘦弱,个子虽不矮,但高高的个子搭配瘦弱的身体像纸片一般,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男子看在眼里,心疼的不行,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女孩跟前。
“你姓司寇?”
女孩迎着男子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镯身有细微的裂痕,用一节丝线紧紧缠了几圈。
“这是…”男子接过镯子仔细打量。
这镯子是御赐之物,当初司寇旻的妻子生产得了西胞胎,两男两女,成了当时一件奇事。
许多人都前去祝贺,实则是想瞧瞧西胞胎。
天子也听说了这件事也十分新奇,念着司寇旻常年镇守边关的劳苦,特意命身边内侍千里迢迢送去贺礼。
这镯子就是那贺礼,原有西个,司寇兄妹一人一个。
这西个镯子长得都差不多,只是花纹样式略有差别,若非常年佩戴的人,即使久看也是分辨不出的。
司寇旻和男子是多年好友,他曾在边关逗留多年。
当时这镯子司寇旻给他看过,他还夸过这镯子巧夺天工。
男子将镯子戴在女孩手腕上,而后眼含着泪,拉起女孩的手,“孩子,好孩子,你受苦了。”
“虞伯伯。”
女孩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虞衍赶紧扶起女孩,仔细打量着女孩的脸。
女孩的身上脏污,但脸看着明显要干净一些,看来是仔细清洗过的。
女孩眉眼十分英气,继承了司寇旻的浓眉,却又避开了司寇旻的桃花眼,眼角略微有些上挑。
仔细看眉毛之中藏有三颗痣从眉中延伸至眉尾。
虞记得这三颗痣。
“你是…瑾儿?”
司寇瑾沉默片刻,而后抬头看向男子,眼神坚定。
“忠义定远将军司寇旻嫡长子司寇赞,问福昌永寿侯安。”
虞衍愣了一下,随即召来侍从,“快,去告诉女君,赞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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