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江血(上)暮色像泼翻的砚池,将寒江染成半幅残墨。
苏枕月立在乌篷船头,月白锦袍被江风掀起下摆,露出靴筒上银线绣的霜花纹。
他伸手接住一片打着旋坠落的桃花瓣,指腹摩挲到花瓣背面细密的针孔时,玄铁折扇己悄然滑出半寸青芒。
江水裹着腐烂的水草腥气漫上甲板,在船帮结成暗绿色的苔衣。
船夫老周弓着背咳嗽,竹篙点在礁石上溅起几点青鳞似的水光。
蓑衣领口随着动作掀开,黥面刺青的"蛟"字残痕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过了鬼见愁漩涡,就是凌雪阁地界了。
"他哑着嗓子道,混着鱼腥的呼吸喷在苏枕月耳后,"这寒江十八弯,最险处能瞧见前朝沉银的桅杆尖。
"话音未落,三支透骨钉破空而来。
钉头淬着的蓝芒撞上折扇展开的《璇玑谱》残页,在"白鹤掠云"的招式图上炸开点点磷火。
苏枕月腕间轻旋,扇骨镌刻的篆体"白"字正卡住第二枚暗器,毒液顺着青铜机括的沟槽滴落,在甲板蚀出缕缕青烟。
"流云十八打竟被用来挡些小玩意,白公子当真暴殄天物。
"娇笑声裹着银铃清响刺破雨幕。
红衣女子踏着浮木翩然而至,金丝软烟罗裙裾扫过水面,惊起蛰伏的夜鹭。
她腕间九节鞭缠着细碎银铃,鞭梢孔雀绿的毒刺正勾着半片残破的漕帮令旗。
苏枕月目光扫过她眉间朱砂痣,折扇收拢时带起的气流掀开她面纱一角。
三年前洞庭水寨的血案忽的浮现——三十八具浮尸脖颈皆缀着这样的红点,像被朱砂笔点出的往生咒。
"秦姑娘的锁魂鞭更配不上这寒江月色。
"他指尖抚过扇坠裂缝,那里渗出的血丝正微微发烫。
秦红绡缠臂纱缀着的珍珠随笑声轻颤,九节鞭己卷起腥风。
毒雾中七道黑影自江心跃出,弯刀划出的幽绿色弧光织成罗网。
西域七煞的靴底钉着玄铁刺,踏浪时在江面留下血泡翻涌的漩涡。
老周突然暴起,鱼叉淬着的鹤顶红距苏枕月后心仅三寸时,三十六枚梅花针自芦苇丛中迸射而出。
"漕帮浪里蛟沦落到给人撑船?
"素衣女子撑着青竹伞踏浪而来,伞面《寒山钓雪图》被雨水浸得氤氲。
她发间木簪刻着半阙《雨霖铃》,尾端东珠映着血色,腕间三匝银镯随动作撞出梵音清响。
银丝自袖口激射而出,绞住老周咽喉时扯开他胸前衣襟,露出心口烙着的楚字火印。
苏枕月瞳孔骤缩。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七岁生辰那夜,母亲将染血的半枚玉佩塞进他掌心。
祠堂烛火在父亲白鹤年背后投下巨影,九环金刀砍断门闩的声音混着暴雨倾盆。
那个烙着同样楚字火印的黑衣人,刀柄悬着的正是漕帮龙头令牌。
"沈姑娘的伤可好些了?
"他佯装去扶踉跄的船夫,指尖己搭上对方命门。
三日前这女子昏倒在凌雪阁山门前的模样忽现——素衣浸透鲜血,却紧紧攥着半块残玉,与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那枚严丝合缝。
沈清欢避开他探究的目光,银丝缠住西域七煞的弯刀。
刀刃割破她袖口时,露出小臂内侧蜿蜒的旧疤,形似被烈火灼烧的曼陀罗。
"少阁主不如关心眼前。
"她突然扯下颈间玉坠掷来,"令堂托付此物时,可说过玲珑血三字?
"残玉合璧的刹那,江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
血色漩涡吞噬了西域七煞的尸首,秦红绡的九节鞭寸寸断裂。
老周凸出的眼球死死盯着玉佩,喉咙里发出"楚"字的破碎气音。
浓雾中忽有琵琶裂帛之音,楼船撞碎浮冰自江心浮现,桅杆上七盏白骨灯笼映得江水泛青。
玄袍男子倚着雕花阑干,白玉琵琶缺了第西弦的位置结着蛛网。
他苍白手指抚过琴身裂痕,那是二十年前白夫人用金簪拼死划出的。
"令尊在地狱等得心焦呢。
"他拨动琴弦时,腐尸顺着漩涡打转浮起,每具天灵盖都钉着生锈的透骨钉。
苏枕月眼前忽现漫天血火。
十五岁那年,他亲眼见着母亲被九环金刀钉在照壁上,血顺着刀槽滴成红梅。
此刻那刀柄的楚字家徽竟与沈清欢滑落的鎏金匕首纹样重叠,匕首柄端嵌着的鸽血石裂开细纹,渗出与扇坠相同的暗红血丝。
"闭气!
"沈清欢的呵斥伴着银丝缠上他手腕。
苏枕月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折扇正刺向她心口。
素衣女子肩头插着半截琵琶弦,鲜血顺着《往生咒》银镯滴落,在甲板汇成诡异的曼陀罗图案。
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撬开他记忆封印时,楼船己在血色漩涡中倾覆,秦红绡的残破面纱掠过他眼前,上面用金线绣着楚家暗桩的符纹。
江底沉银的桅杆尖刺破船底时,苏枕月攥紧了合二为一的玉佩。
母亲被烈火吞没前最后的唇语终于清晰——"楚字下面是...",而此刻沈清欢贴在他耳畔的呢喃与记忆完美契合:"...是前朝玉玺的残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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