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
暮色从积雨云里渗出来,把街道泡成浑浊的钢灰色。
路灯在下午西点就亮起来,惨白的光晕里浮动着密密麻麻的雨丝,像无数根悬垂的银线将天地缝合。
柏油路面上腾起青黑色的雾气,水洼里倒映着破碎的霓虹招牌,"旅"字的半边浸在污水里抽搐,暗红的光晕洇开在涟漪中。
卷帘门上的锈迹正在流泪。
铁锈混着雨水在青苔斑驳的水泥墙上蜿蜒,在某个凹陷处聚成暗褐色的血泊。
二楼窗台的铁栏杆折断了三根,断裂处支棱着锯齿状的铁皮,风掠过时发出空洞的呜咽。
转角处的玻璃橱窗碎了大半,裂纹像蛛网般爬满整个里面,残存的玻璃碎片在风中震颤,折射出零星的霓虹残影。
穿黑雨衣的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橡胶靴底碾过湿透的传单,褪色的油墨在积水里晕成模糊的鬼脸。
某个屋檐突然坠落大颗水珠,在雨衣帽檐上炸开时,那人惊弓之鸟般踉跄半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褪色的牛仔裤脚。
巷口飘来方便面调料包的气味,混着下水道泛起的霉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粘稠的团块。
暗巷深处传来卷帘门震颤的闷响,生锈的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一只湿透的流浪猫从垃圾桶后窜出,金绿瞳孔在路灯下一闪,转眼就消失在雨幕织就的铁灰色牢笼里。
此时,警局里......法医苏映真推开物证室铁门时,李牧宇正趴在解剖照片上认真的写着公式。
荧光灯光在他发梢投下青灰色阴影,黑色羊绒围巾松垮地缠在脖颈间,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烧伤疤痕。
他手中的铅笔在尸检报告边缘飞速游走,草稿纸上的Σ符号像一串带血的脚印。
"这是第三个了。
"苏映真将新的现场照片铺在桌上。
画面里五十岁左右的男性仰面倒在讲台上,喉管被利刃横向切开,喷溅状血迹在黑板上勾出完美的正弦曲线。
李牧宇的睫毛颤动两下,铅笔尖突然折断在纸面。
他抓起照片凑近台灯看着,鼻尖几乎要贴上被害人青紫的面容:"死者是数论研究所的赵明城教授?
""你认识?
""他参与过ζ函数国家项目。
"铅笔在照片背面划出凌乱轨迹,"和前两起案件一样,凶手在刻意构建数学隐喻——第一名死者掌心的莫比乌斯环,第二名被害人背后的分形图案..."话音戛然而止。
李牧宇猛地扯开围巾,苍白的皮肤下血管突突跳动。
他的手指悬在赵教授紧攥的右拳上方,那里隐约露出半张泛黄的纸片。
"现场取证时,法证人员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掰开他的手指。
"苏映真递来证物袋。
硫酸纸上的墨迹被血迹晕染,仍能辨认出黎曼猜想的标准表达式,只是ζ函数旁多了一行小字:当虚部超越临界线,真相将在余烬中重生。
物证室的排气扇嗡嗡作响,李牧宇突然开始干呕。
记忆如同锋利的玻璃碴刺入太阳穴——十年前的火场里,他的导师也是这样蜷缩在保险柜前,焦黑的手指扣着半页燃烧的手稿。
"李教授?
"苏映真扶住他摇晃的肩膀,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我要看尸体。
"李牧宇扯下墙上的挂钟,表盘玻璃映出他眼底猩红的血丝,"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到西点之间,这段时间临江大学数学楼的门禁系统...""所有监控都被植入了混沌算法。
"门口传来清亮男声。
刑侦支队新人姜恒举着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诡异的波形图,"凶手用非线性方程加密了视频流,就像给监控录像套上了克莱因瓶。
"李牧宇抓起外套朝外走,围巾尾端扫落满地草稿纸。
苏映真弯腰拾起一张,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同一组数字:20120907。
日期旁画着燃烧的实验室平面图,某个坐标点被红圈反复涂抹。
地下停尸房的冷气扑面而来。
李牧宇戴上橡胶手套,指尖抚过赵教授脖颈处的伤口。
忽然他扯开死者衬衫,暗紫色尸斑间赫然浮现圆形印记,像是用某种金属印章烙下的无穷大符号。
"之前两具尸体也有类似标记。
"苏映真掀开另外两个冷藏柜,"第一名死者在后腰,第二名在脚踝。
法医鉴定是死后两小时内印上的,具体工具还不清楚。
"李牧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解剖灯下,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些符号的排列...是笛卡尔坐标系!
"他在空中虚划着三维轴线,"三个受害者身上的标记分别对应X、Y、Z轴的正无穷方向,如果以临江大学为中心..."姜恒的平板突然发出刺耳警报。
地图软件自动定位到城西废弃工业区,一个红点正在某座污水处理厂的位置疯狂闪烁。
那是十年前辉瑞制药的微生物实验室旧址,也是林深每个噩梦里反复燃烧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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