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时,林小满正拖着行李箱在弄堂里乱窜。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子里,帆布鞋早就吸饱了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湿海绵上。
"姑娘,要躲雨吗?
"沙哑的男声惊得她差点滑倒。
转头望去,锈迹斑斑的卷帘门拉开半截,昏黄灯光漏出来,蒸腾的白雾里浮着个佝偻身影。
男人拄着铝制拐杖,右裤管空荡荡地晃着。
林小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店面招牌只剩"馄饨"两个字还亮着,霓虹灯管滋啦作响,在雨夜里像团将熄未熄的火。
"进来吧。
"男人转身时拐杖敲在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铁锅里翻滚的骨汤香气勾着她往里去,行李箱轱辘碾过门槛时卡住了。
潮湿的霉味混着香醋气息扑面而来。
八张掉漆的方桌,墙上贴着泛黄的价目表,塑料绿萝从置物架垂下来,叶片上积着层油灰。
最里边的桌上趴着个穿工装的年轻人,脸埋在臂弯里,手机屏还亮着外卖接单界面。
"坐。
"男人往灶台挪步时,林小满才注意到他左腿装着义肢,金属关节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案板上堆着雪白的馄饨皮,竹匾里码着粉嫩的鲜肉馅。
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轰隆作响。
林小满攥着湿透的衣角,看那根拐杖在瓷砖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男人往滚水里下馄饨的动作很利索,漏勺一抄一颠,二十只元宝似的馄饨就滑进青花瓷碗里。
"吃。
"粗陶碗咚地搁在她面前。
汤面上浮着虾皮紫菜,金黄的蛋丝缠着翠绿葱花。
她舀起一个吹了吹,肉馅混着荸荠碎,脆生生的鲜。
门口风铃又响。
穿西装的胖子挤进来,腋下公文包滴着水:"老陈,照旧。
"转身时蹭掉了墙上的日历,1997年的香港回归宣传画飘飘荡荡落在林小满脚边。
被称作老陈的男人往锅里甩了把面条。
胖子瘫在塑料椅上扯领带,后颈勒出深红的印子。
"今天又被甲方当孙子骂..."他忽然噤声,瞥了眼角落里沉睡的外卖员,"小周跑单到凌晨三点,刚眯着。
"林小满小口喝着汤。
暖意从胃里漫上来,指尖终于有了知觉。
老陈擦桌子时拐杖碰到她的行李箱,发出空洞的回响。
"来找工作?
"他垂着眼擦酱油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嗯。
"她捏紧勺子。
毕业证还在行李箱夹层,母亲手术费的欠条折成小块塞在钱包最里层。
上海凌晨三点的雨声里,陌生人的一句问话突然烫得眼眶发酸。
老陈转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串钥匙,哗啦一声扔在桌上。
"阁楼空着。
"他掀起锅盖搅动汤底,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侧脸,"月租五百,打扫店面抵饭钱。
"墙角的老式挂钟当当敲响。
外卖员小周猛地惊醒,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上。
他慌慌张张去捡,抬头看见林小满时愣了下,露出带虎牙的笑:"新来的?
"雨势渐小。
弄堂深处传来收垃圾车的哐当声,环卫工橙色的雨衣在巷口一闪而过。
老陈往沸腾的汤锅里又撒了把葱花,香气撞碎在潮湿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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