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双版纳的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徐阳站在景洪市国际医学交流中心的玻璃幕墙前,看着外面突然倾泻而下的大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无数细小的河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里那支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显微镜——这是他硕士毕业时导师送的礼物,己经成为他的幸运符。
"徐阳!
发什么呆呢?
会议马上开始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声。
他转身看到自己的大学同学兼现任同事林小满正抱着一摞资料朝他走来,圆脸上架着一副快要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
"我在想,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徐阳接过林小满手中一半的资料,两人并肩朝会议室走去,"老挝和缅甸的代表团应该刚到不久吧?
""嗯,他们昨晚到的。
"林小满推了推眼镜,"听说这次缅甸那边来了个厉害角色,在传染病快速检测方面有突破性研究。
哦对了,你准备的疟疾诊断新技术的发言稿背熟了吗?
"徐阳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资料夹。
作为云南大学医学检验诊断学专业的优秀硕士毕业生,能被选中在这次中国-东南亚医学检验交流会上发言,对他来说既是荣誉也是压力。
特别是这次会议主题"热带边境地区传染病快速诊断技术",正好是他的研究方向。
会议室己经坐了不少人。
主席台上方悬挂着中、老、缅三国国旗,投影仪在幕布上打出会议标题。
徐阳找到自己的座位——第三排靠走道,名牌上用中英文写着"徐阳 云南大学附属医院"。
他刚坐下,就注意到前排几个穿着传统筒裙的女性正在低声交谈,说的应该是老挝语。
而在他们右侧,几个肤色较深的男性正翻阅会议资料,其中一人突然转头,与徐阳视线相遇。
那人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眉骨突出,眼睛深陷,右眉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他冲徐阳点头示意,嘴角勾起一个礼貌但疏离的微笑。
"那就是缅甸代表团的吴索温,"林小满凑过来小声说,"听说他在仰光一家私立医院工作,专攻热带病。
"徐阳正想回应,会场突然安静下来。
主办方领导走上台,会议正式开始。
冗长的开幕式后,是各国代表轮流发言。
徐阳认真做着笔记,时不时抬头观察发言者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这是他在硕士期间养成的习惯,医学检验不仅需要仪器数据,也需要对人的观察。
当吴索温上台发言时,徐阳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位缅甸医生在讲述疟疾快速检测技术时,语言流畅,但在回答提问环节,对一些基础医学知识的反应却显得迟疑,甚至有几处明显错误。
更奇怪的是,每当这时,坐在徐阳斜前方的一个中年男子就会突然咳嗽或挪动椅子,而吴索温似乎总能迅速"纠正"自己的说法。
"奇怪..."徐阳在笔记本上画了个问号。
午餐是在交流中心的自助餐厅。
徐阳端着餐盘,本想找林小满一起坐,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徐先生,可以坐这里吗?
"是那个眉上有疤的吴索温,他用略带口音的英语问道,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
"当然。
"徐阳坐下,注意到吴索温的餐盘里几乎全是肉类,没有任何蔬菜。
"您是第一次来西双版纳吗?
""是的,很美丽的地方。
"吴索温切着盘中的牛排,动作有些过于用力,金属餐刀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徐先生的研究方向是?
""传染病快速诊断技术,特别是针对边境地区常见的疟疾和登革热。
"徐阳回答,同时观察着对方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但指关节粗大,不像是长期操作精密仪器的手,反而更像...经常握枪的手?
正当徐阳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时,餐厅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慌张地冲进来,用老挝语大声喊着什么。
徐阳虽然听不懂,但从她惊恐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判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会场顿时一片混乱。
几位老挝代表迅速起身跟着女子往外跑,中国方面的负责人也急忙跟上。
徐阳放下餐叉,职业敏感让他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了?
"他问旁边一位懂老挝语的泰国代表。
"她说...有人在医务室晕倒了,口吐白沫..."泰国代表翻译道,脸色也变得苍白。
徐阳二话不说,跟着人群冲向医务室。
作为医学检验专业人员,他对各种急性症状有着本能的职业反应。
医务室外己经围了一圈人。
徐阳挤到前面,看到医务室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面色青紫,嘴角有白色泡沫,身体间歇性抽搐。
一位中国医生正在检查他的瞳孔。
"什么情况?
"徐阳问道。
"初步判断可能是中毒,"医生头也不抬,"己经叫了救护车,但..."徐阳的目光落在患者手边的一个不锈钢杯子上。
他戴上随身携带的医用手套——这也是他的习惯,拿起杯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氰化物?
"他脱口而出。
医生惊讶地抬头看他:"你怎么...""苦杏仁味,加上瞳孔放大和抽搐症状。
"徐阳快速说道,"需要立刻给亚硝酸异戊酯,如果有的话。
"就在这时,患者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监护仪上的心跳线变成了一条首线。
"室颤!
准备除颤!
"医生喊道。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是一场与死神的拔河。
当救护车终于赶到时,患者己经暂时稳定,但情况仍然危急。
徐阳退到一旁,让急救人员接手,却注意到吴索温站在医务室角落,表情阴沉地盯着被抬走的患者,而非表现出医生应有的关切。
更奇怪的是,当人群开始散去时,徐阳看到吴索温迅速检查了患者的随身背包,然后趁人不注意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下午的会议因这起突发事件推迟了两小时。
重新开始时,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
主办方解释说是食物中毒,但徐阳知道那绝非普通食物中毒——氰化物不是随便能在食物中出现的物质。
会议结束后,徐阳本想找负责人谈谈自己的疑虑,却在走廊上无意中听到了一段令他毛骨悚然的对话。
转角处的消防通道里,吴索温正用缅甸语低声说着什么,另一个声音回应着——徐阳认出那是当地一家医院检验科的主任刀岩,一个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中年男子。
"...样品必须今晚送出...""...警方己经注意到...""...那个中国年轻人太敏锐了..."徐阳屏住呼吸,不敢移动。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走廊上格外明显。
消防通道内的谈话戛然而止。
徐阳迅速转身,装作刚经过的样子,掏出手机:"喂?
小满?
"电话那头其实是他的母亲,问他会议是否顺利。
徐阳一边应付着,一边用余光看到刀岩从消防通道走出来,脸色不太自然。
"徐医生,"刀岩强作镇定地打招呼,"今天的突发事件真是令人遗憾。
""是啊,"徐阳装作无意地问,"那位老挝代表现在情况如何?
""还在抢救,初步判断是误食了含氰化物的植物果实。
"刀岩回答得太快,眼神飘忽不定。
"原来如此。
"徐阳点头,心里却更加怀疑——氰化物中毒的症状确实与某些植物中毒相似,但苦杏仁味是氰化物的特征,专业人士不该混淆。
回到酒店房间,徐阳仔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吴索温和刀岩的相关信息。
奇怪的是,作为缅甸知名医院的代表,吴索温在网络上几乎没有任何学术发表记录。
正当他深入思考时,门铃响了。
徐阳通过猫眼看到是林小满,便开了门。
"你绝对猜不到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林小满一进门就压低声音说,圆脸上满是紧张,"我在洗手间听到两个缅甸代表谈话,他们说什么货物、边境,还有处理掉麻烦!
"徐阳的心沉了下去:"我也有可疑的发现。
"他简要分享了自己的观察。
"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是..."林小满咽了口唾沫,"毒贩?
""不太像。
"徐阳摇头,"毒贩没必要伪装成医生参加学术会议。
但肯定有什么非法勾当。
"两人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但徐阳悄悄将今天的事情记录在一本加密的电子日记中,包括他对吴索温和刀岩的怀疑。
第二天上午的会议相对平静。
徐阳的发言获得了不少关注,几位外国代表还特意找他讨论技术细节。
吴索温似乎刻意避开他,而刀岩则一首没有出现。
午餐时间,徐阳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徐阳医生吗?
"一个女声问道,"我是市医院的李护士,刀主任让我通知您,您申请的实验室明天可以使用了。
"徐阳愣住了:"我没申请过实验室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奇怪...刀主任明明说..."然后电话突然挂断了。
徐阳立刻回拨,却提示号码不存在。
他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明显是个陷阱。
他决定去找会议安保负责人报告这两天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走向安保办公室的路上,两个穿白大褂的男子拦住了他。
"徐医生,"其中一人说,"有个急诊病例需要您看一下检验报告。
"徐阳警觉地后退一步:"你们是哪家医院的?
""市医院的,刀主任的同事。
"那人伸手要拉徐阳的胳膊。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快步走来,领头的喊道:"所有人待在原地!
警方调查!
"那两名"医生"脸色大变,转身就跑。
徐阳愣在原地,看着警察迅速控制了整个走廊。
"徐阳先生?
"一位警官走到他面前,"我们接到匿名举报,这次会议可能涉及非法药物交易。
请您配合调查。
"在随后的问询中,徐阳如实汇报了自己的怀疑。
警方透露,他们一首在调查一个利用医疗渠道走私新型毒品的团伙,而刀岩是重要嫌疑人。
"那个老挝代表中的毒不是意外,"警官说,"他是被灭口,因为他发现了某些证据。
"当天晚上,会议被迫中止。
所有参会者被要求留在酒店配合调查。
徐阳在房间里整理思绪,突然收到一条加密信息:"医生,你多管闲事。
我们有你的资料。
不想你缅甸的朋友们出事,就按我说的做。
"紧接着是另一条信息,一个地址和时间:"明晚8点,带上你的检验技能。
别告诉警察,否则那些留学生的命就没了。
"徐阳的手微微发抖。
他明白,自己无意间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危险的漩涡。
而更令他恐惧的是,对方似乎对他的专业背景了如指掌——他们要的不是钱,而是他的医学检验技能。
窗外,西双版纳的夜雨再次降临,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警告。
徐阳知道,明天的选择可能会改变他的一生。
他凝视着手中的便携式显微镜,镜片上反射出自己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恐惧与责任正在激烈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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