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冬，西南军区总医院。
消毒水混着当归的苦涩在走廊里弥漫，沈知夏抱着针灸包匆匆穿过人群。
白大褂下露出半截水红色毛衣领，衬得脖颈处那粒朱砂痣像雪地里溅开的血珠。
"让让！
急救室在哪？
"她拦住个护士，指尖还沾着晒药时染上的姜黄。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金属轮毂撞击地面的轰鸣。
西个满身硝烟的士兵推着担架车疾驰而来，车辙在水泥地划出暗红色长痕。
沈知夏嗅到浓烈的血腥气里藏着某种特殊金属味，像是子弹击穿铜器时的灼烧感。
"伤员右臂贯穿伤！
体温39.8，瞳孔扩散！
"担架上的男人军装浸透成黑紫色，破碎的布料嵌进肌肉，露出的皮肤布满弹片灼伤的焦痕。
沈知夏的目光却被他垂落的手吸引——虎口处有道月牙形旧疤，与她针灸包里那枚祖传银针的弧度分毫不差。
"同志，让我试试针灸退烧。
"她拦在急救室门口，举起工作证时银针从指缝漏出半寸寒光。
主刀医生正要呵斥，担架上的男人突然痉挛。
染血的绷带崩裂，滚烫的右手猛地攥住沈知夏腕骨。
她吃痛松手，银针径首刺入他右臂三角肌的弹片伤疤。
"嘶..."男人喉间溢出沙哑的痛哼，滚烫的掌心却仍紧扣她手腕。
沈知夏感觉到他脉搏在银针下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蛰伏的活物要破皮而出。
"陆战野你松手！
"小战士急得去掰他手指，"这是医院不是战场！
"沈知夏却盯着随银针颤动的皮肤。
暗红色旧疤下浮现出靛青色纹路，随着男人体温升高逐渐清晰——竟是个被弹片截断的"夏"字，缺口处还残留火药灼烧的焦痕。
"同志，你这里..."她指尖轻触疤痕边缘，男人突然睁眼。
漆黑的瞳仁蒙着高热的水雾，却像瞄准猎物的枪口瞬间锁定她。
沈知夏腕骨几乎要被捏碎，白大褂口袋里晒干的艾草簌簌落在他染血的胸口。
"报...报告..."男人喉结滚动，沙哑的嗓音带着枪膛般的金属震颤，"特战三团...陆战野...中弹位置..."话音未落，他忽然松开手重重跌回担架。
沈知夏踉跄着扶住墙，腕上赫然留着五道青紫指痕，与银针尾部的红绳交叠成诡异的图腾。
急救室红灯亮起时，护士长往她手里塞了包三七粉："小沈，去给三号病房换药。
"沈知夏却鬼使神差地展开针灸包。
祖传的九针缺了最细那支芒针，针尾红绳正系在急救室门把手上，随穿堂风轻轻摇晃，像条通往秘密的小径。
子夜时分，沈知夏借着查房的名义摸回急救室。
月光透过气窗将手术台切成明暗两半，男人赤裸的胸膛在阴影中起伏，右臂缠满的绷带渗出深色药渍。
她屏息取下门把上的银针，针尖残留的靛青色却让她怔住——这分明是西南边境特有的刺青药墨，遇血显色，遇热则融。
"好看吗？
"低沉的嗓音惊得银针落地。
陆战野不知何时醒了，左手正把玩着她的针灸包，绷带下肌肉随动作起伏，如同暗夜里舒展的猎豹。
沈知夏倒退半步撞翻器械架，手术剪叮叮当当砸在水泥地上。
男人却己翻身下床，未受伤的左臂撑在她耳侧，裹着药香的呼吸拂动她鬓角碎发。
"能靠一根针认出夫婿，沈医生好本事。
"他指尖挑起那根染色的银针，在她眼前晃了晃，"就是下针太狠，差点废了我这双握枪的手。
"沈知夏背脊抵着冰凉的铁柜，后腰却被什么东西硌住。
借着月光低头，竟是他腰间未卸的武装带，黄铜卡扣上还嵌着半枚变形的子弹。
"这是医院，请...请遵守纪律。
"她伸手去推，掌心触到他胸口尚未愈合的弹孔，温热的血珠立刻沁出纱布。
陆战野闷哼一声，喉结擦过她耳垂："现在知道怕了？
往特战队员死穴下针的时候..."他忽然收声，鼻尖几乎贴上她颈侧，"你熏的什么药？
""当、当归合欢散，镇痛用的..."沈知夏偏头躲开，朱砂痣正落进他视线。
男人突然扣住她后颈，带着枪茧的拇指按在那粒红痣上："1958年冬天，是不是有个中医在雪山救过个侦察兵？
"他呼吸骤然急促，"那人左肩有七个灸疮排成北斗，你认不认得？
"警报声突然炸响，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陆战野眼神骤变，扯过白大褂将她罩住，转身时右手绷带中甩出三枚手术刀。
"陆队！
东南方向三公里发现敌特信号！
"小战士撞开门时，正看见自家队长赤着上身将女医生圈在怀里，指尖还缠着人家一缕青丝。
沈知夏趁机挣脱，却在摸到口袋时僵住——针灸包里多了枚滚烫的弹壳，表面刻着带缺口的五角星，与她小时在父亲药箱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晨光初现时，公告栏前挤满窃窃私语的医护人员。
沈知夏咬着食堂打来的玉米饼，猝不及防被大红喜报呛出眼泪。
"特战三团陆战野同志与中医科沈知夏同志自愿结为革命伴侣..."护士长抑扬顿挫地朗读，突然指着附件惊叫，"哎呦，这订婚信物怎么是张人体穴位图？
"沈知夏冲上前，泛黄的宣纸上赫然是她家传的《灵枢九针图谱》，空白处龙飞凤舞签着"陆战野"三个字。
最要命的是心俞穴位置，印着枚带火药味的唇印，正压在她昨夜沾在图纸上的当归药渍上。
"这是军事机密。
"带着枪茧的手突然抽走图纸，陆战野不知何时换了崭新军装，食指慢条斯理抹过唇印，"昨夜沈医生在我身上做标记的时候，没发现这里有微型胶片？
"他俯身时，沈知夏看清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绷带，靛青色"夏"字伤口上，正插着她那根失踪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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