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你的手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我蹲在灶台前添柴火,看奶奶用那双布满裂纹的手捏着长筷子翻油条。
油锅里腾起的热气把她的蓝布衫浸得半湿,碎银似的白发黏在汗津津的脖颈上。
"人老了都这样。
"她把炸得金黄的油条捞进竹篓,"你爷爷走的那天,我舀水还摔了瓢。
"油锅里的泡泡咕嘟咕嘟响,像极了我七岁那年的雨夜。
那天堂屋的灯泡晃得人眼晕,爸妈从城里寄来的汇款单还压在玻璃板底下,爷爷的半导体收音机突然哑了声音。
我跪在竹床前替他揉腿,弟弟趴在床头数药瓶,奶奶端着半碗温糖水进来时,竹床"咯吱"响了一声。
后来弟弟总学奶奶那时的模样,踮着小脚往村口卫生所跑,跑掉了一只塑料凉鞋。
十二里山路,奶奶背着爷爷走了半宿,白汗衫后背结出盐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姐,给你留的。
"放学回来的弟弟从书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里头裹着半个糖三角。
他校服袖口又脱线了,蓝白条纹像咧开的嘴。
我摸出枕头底下的针线包,看他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后颈晒得黝黑,脊椎骨一节节凸出来,像奶奶晒咸鱼用的竹签。
奶奶开始接手工活。
草帽厂编麦秸,玩具厂粘塑料花,中药房叠桑皮纸。
她床头铁皮盒里的零票渐渐厚起来,却总在开学前变成我和弟弟的新书包。
那年镇中学要买校服,她连夜拆了自己的缎面夹袄,改出两件蓝布衫,领口绣着歪歪扭扭的小雏菊。
油锅腾起青烟,奶奶突然哼起黄梅调。
破收音机在窗台上滋滋啦啦响,柜顶的铁皮盒反射着阳光,里头躺着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前天我在盒底摸到个硬皮本,泛黄的账页上记着"正月十六,卖鸡蛋三十个,得十五元","霜降,阿芳校服费八十",最后一行小字洇着水痕:"老头子,孩子们出息了"。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开火星,弟弟骑着二手自行车冲进院子,车铃铛叮当乱响:"阿奶!
我考上焊工证了!
"他扬起的笑脸映着晚霞,像极了那年偷藏馒头给我当早饭的泥猴。
奶奶撩起围裙擦擦手,铁皮盒里的存折红得耀眼。
我知道那里存着她二十年攒下的嫁妆钱,如今要变成弟弟的创业基金。
暮色漫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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