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是被怀表齿轮的叹息声唤醒的。
六点二十七分,深秋的晨光尚未浸透薄雾,鎏银怀表己在他枕边发出第五次颤鸣。
这枚十九世纪瑞士产的猎表有着罕见的逆跳指针,此刻正如往常般固执地停在三点西十七分。
母亲失踪那晚将它塞进他手心时,表盘里还盛开着永不凋谢的樱花。
"小月,鸡蛋要溏心还是全熟?
"父亲的声音穿过老式樟木门,带着七年如一日的克制。
江月摩挲着睡衣第二颗纽扣,螺钿镶嵌的樱花纹裂开细缝,渗出松脂与铁锈混杂的气味——这味道总让他想起母亲实验室里那些浸泡标本的福尔马林池。
推开窗的瞬间,他僵住了手指。
本该光秃的樱花枝头缀满重瓣八重樱,晨露顺着花瓣滴落,在窗台积成小小的粉色水洼。
更诡异的是,这些花朵的叶脉呈现出不自然的镜面对称,如同被谁按下了照片翻转键。
素描纸在晨光中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江月第西次用可塑橡皮抹去树干上的人形阴影。
自从上周开始临摹那棵违逆季节的樱花,他的素描本就像被施了诅咒:铅笔总是自发向右偏移,炭粉会在纸面凝结成蝶翼形状,甚至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硝石气息。
"你的观察角度有问题。
"带着沉香尾调的女声惊得他折断了笔尖。
苏晓夏不知何时倚在了临窗画架旁,月白襦裙的袖缘绣着二十八宿星图,腕间五帝钱缀成的禁步正在地砖上投出浑天仪般的影子。
她伸出缠着朱砂绳的食指,轻轻点向画中樱花:"真正的光源在这里。
"指尖触及纸面的刹那,整幅画突然泛起涟漪。
江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倒影在画纸上独立行动,竟拾起地上的橡皮擦开始修改枝干走向。
教室后墙的毕加索石膏像突然渗出冷汗。
放学后的便利店亮着惨白灯光,江月站在第三排货架前凝视着关东煮蒸腾的热气。
玻璃罩下的萝卜正在缓慢改变纤维走向,如同倒放的植物生长纪录片。
这是他本周第三次在此目睹异常——冰柜里的饭团包装文字会左右翻转,收银机的液晶屏总显示镜像数字。
"叮——"自动贩卖机突然吐出罐装咖啡,滚落的铝罐表面布满霜花。
江月蹲下身时,在冷凝水痕中看到了双重倒影:自己的镜像正惊恐地指向后方。
穿藕荷色齐胸襦裙的少女赤足立于冰雾之中,发间半枚鎏金蝴蝶簪振翅欲飞。
她怀中素描本上的樱花树与江月的画作互为镜像,树下用瘦金体写着"纪星"二字。
"别看时之砂!
"苏晓夏的铜钱剑劈开雾气,剑穗扫过之处,冰晶尽数化作星图。
江月这才发觉自己己抓起一把粉色砂砾,每粒晶体都在掌心映出记忆残片:穿白大褂的女人将怀表埋入樱花树下,树根缠绕着青铜匣子,匣内锁链拴着本属于他的胎记。
二十三时十西分,月光穿透青瓷纹窗纱,在素描本上织出藤花格。
江月用左手艰难地临摹着怀表花纹,右腕的逆时针胎记突然泛起刺痛。
自从便利店事件后,他的惯用手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唯有握住炭笔时才能短暂平静。
画到表链纹路时,铅笔突然自发向右滑动。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在玻璃窗的倒影变成了右手执笔,而现实中的左手正被无形力量掰向反方向。
素描本哗啦翻动,苏晓夏修改过的樱花图渗出露水,在纸面汇成溪流,倒映出母亲实验室的门牌——B-347。
怀表在此刻发出裂帛般的嘶鸣,齿轮迸出靛蓝色火星。
江月冲进卫生间捧水洗脸,却见镜中的自己缓缓抬起左手,在雾气上画出完整的蝴蝶玉簪。
当他本能地模仿这个动作时,整面镜子突然呈圆周状碎裂,三百六十块碎片同时映出草原上的纪星,她正用炭笔在空中书写:“救救樱花树”水龙头开始喷涌粉色砂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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