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郡。
灰白的城墙上杂乱的堆积着破损的米袋,几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孩子在城墙下蹲着玩乐,守门的士兵用狗尾巴草逗他们打发时间。
这几个孩子年岁不小,正是读书上学的年纪,不过现在这年头,别说上学了,能活着吃口饭就够不错了。
小兵拍拍孩子的脸蛋儿,赏给他一文钱:“玩儿去吧。”
另一个短毛小兵瞪大眼睛,把钱夺回来:“你钱多烧的?
这么有钱请我去春香苑喝酒!”
给钱的小兵翻了个白眼,嬉皮笑脸:“沈家今日嫁女,这是沈老爷给衙门赠的喜钱,你没发吗?
别是你们那个铁公鸡李校尉私吞了吧!”
短毛小兵骂骂咧咧:“他奶奶的!
沈老爷向来大方,这个瘪犊子李不三,一文都不给我们发!”
说罢,和小兵勾肩搭背:“走走走,去春香苑,我要喝一壶春!”
扔下无人看守的城门,两个人就这样心安理得的离开。
沈家今日有喜,大红绸缎装饰着气势恢宏的门庭。
门口热热闹闹挤了一堆人,个个争破头的挤着贺喜,沈家奴仆给前来道喜的人发放铜钱。
“贺沈大小姐与徐公子喜结良缘!”
“贺沈大小姐和徐公子白头偕老!”
“贺沈大小姐与徐公子早生贵子!”
……诸如此类的道喜声络绎不绝,话落总会得到沈家大方洒下的几枚铜板。
顺着大门往里瞧,亭台轩榭雕梁画柱,花费万金挖造的人工假山气势磅礴,并蒂莲在清澈的湖面里盛放。
一双羊髻的圆脸丫鬟端了碗赤豆圆子粥走进沈卿妩的闺房。
屋内宽敞明亮,黄梨花木做的床上摆着喜庆的红被,小塌放着几本泛黄的旧书,花口瓶里几朵粉嫩荷花沁着露珠。
一袭嫁衣的沈卿妩端坐于铜镜前。
南屏再次感叹于自家小姐夺人心魄的外貌,肤如凝脂,杏眼桃腮,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望过去谁看了都要恍神,眉目间皆是风情。
领口处袒露出大片白色肌肤,锁骨的凹陷处有颗黑色的小痣若隐若现。
繁琐厚重的嫁衣遮不住她玲珑的曲线,领子下是隆起的山丘。
这样一个尤物,却要匹配弋阳郡守家那个弱不禁风的公子。
实在可惜,实在遗憾。
南屏忍不住想,若不是大小姐失踪,这罪哪里轮得到她家小姐来受。
镜前的人动了,纤细白嫩的手指捏起口脂,轻轻印在唇上。
染色的唇更显娇媚。
南屏连忙上前:“小姐,粥还没喝呢……”婚仪繁琐耗时,小姐从今日晨起就未曾进食。
沈卿妩微微摇头:“不喝了,去请爹爹过来。”
说的这人,自然是沈府的老爷,沈坤。
没等南屏起身,沈坤不请自来。
他挺着个大肚腩,下巴上一缕胡须,一双肥手时不时捋两下,虽然中年发福,但也不难看出此人年轻时有几分样貌。
“妩儿,迎亲的……”话未说完,被沈卿妩笑着打断:“爹爹慎言。”
只是这笑意不及眼底。
一时间竟忘了,沈坤懊恼的拍打嘴巴:“失言失言,该叫你瑶儿。”
提起沈卿瑶,父女俩免不了一阵忧愁,沈家大小姐沈卿瑶于一月前失踪,他们翻遍整座弋阳城,连周边几城也搜寻数遍,皆无果。
眼看与郡守家的联姻迫在眉睫,沈家这才出此下策,让二小姐替嫁。
此事没有瞒着,郡守同意了,但条件是嫁妆要多加一万两黄金且不能为外人所知。
谁都清楚,沈家大小姐才是沈坤原配所出,沈二小姐不过是一青楼乐人的女儿,他们徐家可不会娶这样出身的儿媳妇。
看着重伤昏迷的儿子,沈坤只得咬牙答应。
或者说徐郡守在意的本就不是谁嫁过来,他们在意的是嫁妆能再加多少。
拿在手里的好处才是真。
沈坤愧对小女儿,一张老脸都耷拉下来:“妩…瑶儿,受了委屈尽管跟爹说,咱不怕他们。”
沈卿妩没所谓的笑笑。
话虽如此,可真受了委屈,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郡之长,手握军权,沈家于其而言不过是任人宰割的肥肉。
沈卿妩认了,就当是还了姐姐的恩情,徐公子不过是体弱了些,没什么可怕的。
不像岐山寨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嫁给他才算是真的阿弥陀佛了。
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朝着城外出发。
徐公子体弱,从小就在城外的巫山长大,据说这里集天地精华,适合修身养病。
溺爱儿子的郡守夫妇就连大婚的地点也选在了这里,完全不顾及从沈府到这里要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
沈卿妩稳稳当当的坐在花轿里,盖头早被她揭下,手心里拿着城西米店的账本,她翻动的很快,但每页的账目都牢记在心里。
看了许久,额角有些发紧,肚子里也传来几声响动,沈卿妩用染了蔻丹的手指轻轻揉捏眉心,余光瞥到书屉里未曾翻开过的小册子。
那是临走之前家里的嬷嬷塞给她的,叮嘱她务必要在新婚夜前仔细观摩。
沈卿妩当时没放在心上,可现在估摸着还有一会儿就要到了,她只得挑开册子,一看究竟。
未曾想到,只是翻开第一页的落角,她就像被书中的内容灼到一般,歘的一声合上。
大片的绯红顺着脖颈爬上她的香腮,圆润的耳垂也一片涨红。
两个小人交缠在一起,女子在下,衣衫袒露,男子在上,腰带下藏着一把陌生的利器。
这…这简首不堪入目!
沈卿妩像个打了败仗的鸵鸟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想到陌生的徐公子,有些恐惧也有些迷茫。
很快,她就要和这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共度一生了。
这种感觉,怪怪的。
沈卿妩喜欢肚子里有墨水的青年才俊,放在以前,她是一定要嫁个进士举人当夫人的。
可现在,科举己停滞数年,人人尚武而弃文。
沈卿妩叹了口气,真是个吃人的世道啊。
思及于此,她索性不再想这些,转而认真钻研起了这本册子,她知道,如果惹了徐家不喜,受罪的只会是沈家。
长姐下落不明,幼弟被无名的醉汉打的重伤,沈家真的经不起一点折腾了。
轿子外面,领路的轿夫被悄无声息的换掉,西个同样穿着喜服的人代替了他们的位置,领着送亲的队伍一路朝着巫山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