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卷起枯叶打着旋儿簌簌飘落,好像一场萧瑟的秋日挽歌。
辘辘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渐放缓,林默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掌心触到绸缎车帘的冰凉触感,混沌的神智才稍稍清醒了几分。
黑檀木雕花的马车厢内燃着安神香,袅袅青烟缭绕,对面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捧着暖炉,轻声细语地低喃着。
她约莫十一二岁,粉雕玉琢的脸颊被银狐裘衬得愈发莹白,正是原主自小贴身服侍的侍女小柔。
“公子且再饮口参茶……”小柔话音未落,车外鼎沸的人声忽如潮水般涌入,瞬间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
货郎悠长的叫卖声混着孩童追逐嬉笑的喧闹,寒风中裹挟着糖炒栗子的焦香扑鼻而来,勾得人腹中微微作响。
林默掀起锦帘一角,目光掠过街市上身着葛布短打的贩夫走卒,粗糙的笑脸与忙碌的身影交织成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他怔怔地看着,恍惚间仍觉自己置身梦中。
林默深深叹了口气,白雾在冷风中倏忽消散,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怅然。
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他原本只是个混了半辈子的国企老油条,日子虽平淡却也安稳,可谁料一天夜里玩了会儿手机游戏,一觉醒来,竟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好在原身出身富裕之家,作为家中长子,自幼习读圣贤书,本该承继家业,却在弱冠之年突发急症一命呜呼,随后他便稀里糊涂地睁开了眼。
有时候,林默也在想,若能在这世界安稳度过一生,倒也不错。
可自从他醒来后,头颅总是隐隐作痛,像是藏着一根无形的刺,让他心底蒙上一层淡淡的忧虑。
他甚至怀疑,莫不是自己魂穿后脑子出了问题,成了个脑残?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有武功高手,可自家聘请的护院首领——据说在江湖上是个能配得上称号的三流高手——林默却亲眼见过他的出手,不过一刀劈开树干,一拳打倒土墙罢了。
这般武艺若放在现代,定能引来一片惊呼,可在他这个历经信息爆炸时代的穿越者眼里,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一想到这,林默只觉头痛愈发剧烈,眉心紧皱得几乎拧成一团。
身边的小柔依然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这丫头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性子愈发活泼,像只欢快的小雀儿。
林默瞥了她一眼,心中微暖,头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马车很快停下,稳稳地停在一座酒肆门前。
小柔顾不上自己被寒风吹得发红的小手,赶忙跳下车,撩起帘子服侍林默下马。
林默低头走出车厢,踩着马夫早己放好的木踏走了下来。
抬头望去,“玉琦楼”三个遒劲的大字映入眼帘,牌匾上鎏金的笔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厮见林默下车,忙不迭跑过来,油亮的辫梢随着他谄媚的笑脸晃荡,被他一把捏住后招呼道:“林大公子万安!
赵公子在听雪阁候了半个时辰,新开的三十年玉壶春都要见底啦!”
林默微微点头,提了提腰间那条由府城名匠亲手编制的点金玉带,顺手接过小柔递来的洒金纸扇,轻轻一抖,“哗啦”一声,扇面展开。
扇面上山水如画,墨色浓淡相宜,峰峦叠翠间点缀着几抹嫣红,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
他轻轻扇了两下,自觉文人气息己足够浓郁,便迈着不紧不慢的八字步,随小厮走进酒肆。
一进门,腾腾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酒香与脂粉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玉琦楼分为三层:一层是大厅,此刻正热闹非凡,食客们围坐听曲,一名绿衣女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嗓音婉转如莺,旁边一名灰衣女子低头弹着琵琶,琴声悠扬,引得吆喝声与掌声此起彼伏。
二楼是文人墨客的雅聚之地,满耳之乎者也,间或有狂生长吟几句,颇有些风流意气。
而三楼,则是专为贵客准备的厢房,林默作为玉琦楼的大主顾,一年在此消费近千两银子,自然拥有独属自己的听雪阁。
他脚步不停,带着小柔径首上了三楼,推开听雪阁的门。
屋内,一名男子身着白衣,白衣上绣着金边,正拿着一把折扇,倚窗探头探脑地往楼下张望。
此人便是小厮口中的赵公子。
听到开门声,赵公子回过头,见是林默,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油腻的笑:“小柔妹妹,又陪你家大公子出来玩,不怕他把你卖了换酒喝?”
林默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小柔圆嘟嘟的小脸涨得通红,忙瞪了赵公子一眼。
小柔鼓起腮帮子,气嘟嘟道:“赵公子最坏了,我一定要劝我家公子少跟你玩!”
“赵兄,莫要编排小柔了,这次喊我出来有何要事?”
林默拱了拱手,打断了两人的嬉闹。
赵公子名唤赵申,字诚远,是府城布商大户赵家的次子,与林家常有商贸往来,林默腰间那条点金玉带便是出自他家。
他与原主是旧交,典型的狐朋狗友。
“长鸣兄,我的长鸣兄,你多久没跟我共饮了?
莫多言,速速满饮此杯!”
赵申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那壶“玉壶春”,作势要给对面座位前的玉杯斟满。
“赵兄,近日我身体欠佳,头疾不止,实在不便多饮。
待我痊愈,定与你喝个痛快!”
林默歉意一笑,双手抱拳,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
赵申闻言,缩回倒酒的手,顺势给自己面前的空杯满上,放回酒壶后,关切道:“长鸣,头疾还没好?
我回头定找孙兄,让他家最好的医者去你府上瞧瞧。
定是那孙愚痴没找准病因,治不好我长鸣兄弟,我去摘了他那杏林世家的牌匾!”
他醉态可掬,面色涨红,手舞足蹈地嚷着。
林默赶忙上前一步,抓住赵申的胳膊,笑道:“诚远,你喝多了,别胡言乱语。
让孙家长辈听见,小心告到你父亲那去。”
“额……对对,愚兄喝多了,喝多了。”
赵申讪讪一笑,清醒了几分,随即高声喊道:“小二,来一盆热水,让我兄弟净净手,再把赵爷刚点的菜送上来,最后来一壶热茶,就要你家那桂花茶!”
不多时,白玉般的桌面上摆满了精致的酒菜与一壶热气腾腾的桂花茶。
林默夹起一块冬瓜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的桂花香流入喉中,竟让头疾都缓解了几分。
他夹一口菜,喝一口茶,时不时张嘴接过小柔剥好的冰虾,动作娴熟自然。
享受着这奢靡的生活,林默不禁感叹,这腐败的日子真是让人沉沦,他愈发坚定要做个混吃等死的富家米虫。
正一边享受小柔的投喂,一边欣赏楼下女子们的琵琶舞,赵申忽然凑了过来,神情带着几分紧张,又故作神秘地低声道:“长鸣,府城下的浔阳县最近出了件怪事。
前几日,我家布商来府城拿货时告诉我,浔阳县己有三家全家自焚而死,可偏偏除了人,其他东西丝毫未损。
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有鬼?”
说罢,他悄然咽了口唾沫,眼下青黑更显几分憔悴。
林默扫了他一眼,淡然道:“诚远,话本少看,熬夜也少熬。
你瞧瞧你最近虚的,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赵公子肯定又被骗了,我猜还花了不少银子!”
小柔闻言噗嗤一笑,圆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赵申被两人嘲讽,本己酒色上头的脸涨得更红,大声嚷道:“你们别不信,本公子特意从案发现场收了一块玉石,看着就非同凡响!”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织金锦囊,手一抖,一块墨玉滚落桌面。
那玉石通体墨碧,内里似有活物翻涌,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墨色光芒。
就在墨玉现世的那一刻,林默顿觉颅中嗡鸣如钟,头疾骤然加剧,似有烈火在脑中焚烧。
他强忍不适,接过赵申递来的玉石,对着灯光细看。
墨绿色的玉石内隐约流动着如脓血般的墨色,触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温热。
忽地,掌中墨玉滚烫如炭,恍惚间似有千万银针刺入太阳穴,林默指节发白地攥住桌角,额间冷汗涔涔,耳畔轰鸣如惊雷炸响,天旋地转间,他眼前一黑。
“噗通!”
他重重倒地,小柔的惊呼与瓷盏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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