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粗糙的手。
这双手布满了茧子和细小的伤口，指甲缝里嵌着黑泥，与他记忆中那双因长期敲键盘而略显苍白的手截然不同。
他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袭来，耳边嗡嗡作响。
"宁公子醒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身旁响起。
宁远转头，看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穿着粗布衣裙，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站在床边。
她身后是间简陋的土坯房，墙上挂着几件农具，角落里堆着稻草。
"这是哪里？
"宁远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我怎么会..."话没说完，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记得自己刚被公司裁员，相恋三年的女友提出分手，独自一人在出租屋里喝得烂醉如泥。
然后是一道刺目的白光，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少女将药碗递过来："公子昏倒在官道上，是阿爹把你背回来的。
喝药吧，能退热。
"宁远接过碗，药汤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苦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仰头喝下。
液体滑过喉咙的灼烧感让他确信这不是梦境。
"现在是什么年份？
"他试探着问。
"大业九年啊。
"少女奇怪地看着他，"公子莫非烧糊涂了？
"大业九年？
宁远的历史专业背景立刻让这个年号在他脑中定位——隋炀帝杨广的年号，公元613年。
他穿越了！
穿越到隋朝末年，那个即将天下大乱的时代！
"你叫什么名字？
"宁远努力保持镇定。
"奴婢叫春桃。
"少女低头答道，"公子且歇着，我去告诉阿爹你醒了。
"春桃离开后，宁远挣扎着下床，走到墙边挂着的一面铜镜前。
镜中是一张陌生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眉目清秀但透着憔悴，下巴上有道新鲜的擦伤。
这不是他的脸，却又莫名熟悉，仿佛己经使用了很久。
"宁公子感觉如何？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宁远转身，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春桃。
汉子穿着短打，腰间别着一把柴刀，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刻。
"多谢救命之恩。
"宁远学着古装剧里的样子拱手，"在下...身体还有些不适，不知此地是？
""河洛村，离东都洛阳三十里。
"汉子打量着他，"公子衣着不俗，想必是城里人，怎会晕倒在野外？
"宁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靛青色的圆领袍，虽然沾满尘土，但质地明显比春桃父女的粗布好得多。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一座大宅院，一个严厉的老人，一卷竹简..."我..."他按住太阳穴，"我记不太清了。
"汉子叹了口气："公子先养伤吧。
这几日官府征发劳役修东都，村里壮丁都被拉走了，你且安心住下。
"宁远心头一震。
修东都——历史上隋炀帝大兴土木修建东都洛阳，劳役繁重导致民不聊生，正是隋末农民起义的重要原因之一。
接下来的三天，宁远一边养伤，一边从春桃口中套话，逐渐拼凑出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的身份也叫宁远，是洛阳一个没落士族家的子弟，父母双亡，家道中落。
这次出门似乎是去投奔远亲，却在途中遭遇劫匪，财物尽失。
第西天清晨，宁远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突然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喧哗。
他跟着春桃父女出去查看，只见十几个村民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那人正嘶哑地喊着什么。
"杨玄感反了！
在黎阳起兵了！
"男子挥舞着手臂，"东都戒严，征发的劳役都被强征入伍了！
"人群一片哗然。
宁远却如遭雷击——杨玄感叛乱！
这是隋末重要的历史事件！
他清楚地记得，这场叛乱虽然失败，但动摇了隋朝的统治根基，为后来的天下大乱埋下伏笔。
"这位大哥，消息确实吗？
"宁远挤进人群问道。
男子看了他一眼："我亲眼所见！
杨玄感打出为天下除暴的旗号，己经攻下黎阳仓，开仓放粮，投奔者数以万计！
"宁远的大脑飞速运转。
按照历史记载，杨玄感叛乱后，隋炀帝紧急从辽东撤军回援，叛军很快就会被镇压。
但在此之前，洛阳周边将陷入混战，百姓流离失所..."诸位！
"宁远突然提高声音，"大难将至，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村民们安静下来，疑惑地看着这个往日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杨玄感虽声势浩大，但必败无疑。
"宁远斩钉截铁地说，"朝廷大军不日将至，届时洛阳周边必成战场。
我们应当立即储备粮食，加固村寨，必要时躲入山中！
""宁公子此言差矣。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摇头，"杨玄感乃前宰相杨素之子，门生故吏遍天下，未必会败。
况且...""他会败！
"宁远打断道，"而且很快！
我敢断言，不出三月，杨玄感必败亡！
"他的笃定让村民面面相觑。
春桃的父亲——宁远现在知道他叫赵铁柱——皱眉问道："宁公子如何知晓？
"宁远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未来穿越来的历史系研究生吧？
"我...我曾在杨府做过书吏，知晓杨家内情。
"他急中生智，"杨玄感刚愎自用，不懂军事，绝非朝廷精锐的对手。
"这个解释似乎说服了部分村民。
赵铁柱沉吟片刻，拍板道："宁公子是读书人，见识比我们高。
就听他的，先做些准备！
"当天下午，河洛村就忙碌起来。
女人们开始大量烙饼、腌菜，男人们则加固围墙，挖掘地窖。
宁远也没闲着，他凭借现代知识改良了几件农具，还教村民用草木灰和粪便制作简易肥料，提高作物产量。
"宁公子懂得真多。
"春桃崇拜地看着他演示如何用杠杆原理打井。
宁远笑了笑："书上看来的。
"他心中暗喜，至少这些实用的农业技术能帮他在古代立足。
第五天，坏消息接踵而至。
几个逃难的百姓经过村子，说杨玄感己经攻占了洛阳周边的几个县城，朝廷征调的府兵开始烧杀抢掠，比叛军还凶残。
"我们必须撤离。
"晚饭时，宁远严肃地对赵铁柱说，"去山里躲一阵。
"赵铁柱愁眉不展："山里野兽多，又没住处...""总比死在乱军手里强。
"宁远坚持道，"我有个计划。
"他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村民分成几组，带上干粮和必需品，分散躲入村后山谷的岩洞中。
那里易守难攻，又有溪流，可以坚持一段时间。
"宁公子说得有理。
"赵铁柱最终点头，"明日一早就动身。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
当晚子时，宁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宁公子！
快起来！
"是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官兵来了！
"宁远一骨碌爬起来，刚打开门，就看见远处火光冲天。
村口方向传来马蹄声和惨叫声，间或有兵器碰撞的声响。
"快走！
"春桃拽着他的袖子，"阿爹说首接去山谷汇合！
"宁远抓起准备好的包袱，跟着春桃从后门溜出。
夜色中，他看见至少二十名骑兵冲进村子，见人就砍，逢屋便烧。
一个骑兵发现了他们，催马追来。
"分开跑！
"宁远推了春桃一把，"我引开他！
"他故意放慢脚步，等骑兵逼近时，突然从包袱里掏出一把铁铲——这是他白天偷偷准备的。
骑兵举刀劈下的瞬间，宁远侧身闪避，同时用铁铲猛击马腿。
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将骑兵甩了下来。
宁远趁机扑上去，用铁铲狠狠砸在骑兵头上。
那人闷哼一声，不再动弹。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奇怪的是，他心中只有逃生的紧迫感，没有恐惧或愧疚。
"宁公子！
这边！
"春桃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招手。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进山林，身后传来更多马蹄声。
宁远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其他村民，否则在这乱世中活不过三天。
跑着跑着，宁远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苦笑着想：这穿越生活，比他想象的刺激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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