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馥盛元年初夏。
“长生他爹,如今这是荒年,一两银子己经不少了,买一口便宜点的棺材,剩下的钱买点麸糠省着点吃,至少还能让你家吃三个月。”
“是啊长生他爹,女儿家养在家里也是个赔钱货,还不如早点卖了,给你二郎买口棺材,也好让你儿子早点入土为安。”
林长生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听见周围好像有人在说话,想睁开眼看一下,但眼睛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外面的人到底在狗叫什么?
买棺材,买麸糠,还省着点吃能吃三个月?
女儿家是赔钱货,还不如早点卖了?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为什么合一起我就听不明白呢?
这糠是给人吃的吗?
这人能卖吗?
想起来了,我好像就是在街上见义勇为,去追一个人贩子。
那个人贩子老太婆,见跑不掉了,把手里婴儿丢出来,我飞身去接,结果被一个开车化妆的女司机给抢飞了。
女人手里拿着口红,蒙头尖叫的样子,老子到现在都还记得。
对了,那孩子没事吧?
不对,我这是被抓到人贩子的贼窝了?
不然刚刚怎么听人说要卖人?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屁股上传来,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出现在脑海。
林长生,十八岁,下河村,人憎狗厌的无赖一个。
父母双全,父林大山,母亲姓赵。
二人结婚多年因怀不上孩子,便依照这个时代的风俗,抱养了一个女儿来‘压怀’,取名林来娣,今年二十一。
这不第二年就有了我林长生,第三年就有二弟林长禄,到第十年又有了三弟林长福。
自己幼年时上过几天私塾,被人怂恿往先生茶缸子里屙尿,又被怂恿的人告密,赶出了学堂。
仗着自己是长子,从小就贪生怕死好吃懒做。
这一不小心就成了村里,人嫌狗厌的无赖,人送外号林二赖子。
前几天又被人怂恿,去翻隔壁村马寡妇的墙头,结果被院里的恶狗一嘴咬到了屁股。
别说,这咬人的狗还真的不叫。
跑回家,没过三天,狂犬病发作,挂了。
这时又听见有人在哭,是西弟林长福。
“爹、娘,不要卖大阿姊(zi)好不好?”
林大山是个庄稼汉老实人,看了一眼林长福叹了口气,埋下了头。
林长福又跑去抓住了赵氏的手,正想开口,就听赵氏没好气的道:“不卖你姐,哪来钱买棺材给你哥下葬,难不成把你卖了?”
“好,只要不卖阿姊就行。”
“说什么胡话?”
气得赵氏,一指头撮在他脑门上,脑袋一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村里的田婶一脸不耐烦的道:“哎呀,我说你们家到底还卖不卖?
我辛辛苦苦把牙人给你找来,你们俩口子磨叽半天,不会又不卖了吧?
我可告诉你们俩口子,我这一走了,到时你那儿子可没棺材下葬。”
“卖。”
一旁的大姐林来娣,听见赵氏这话,身体不由一颤。
但她却什么也没说,三岁那年她也是被这个田婶,卖到了林家。
如今又是被她卖给牙人。
林来娣觉得这就是她的命。
田婶欢欢喜喜的把一粒碎银拍在了赵氏手里,笑道:“既然要卖就早点说啊,害我在这里耽搁了老半天。”
接着转头看向林来娣:“走了,你那丫头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林来娣默默的走出来,跪在林大山与赵氏面前,一个头磕了下去。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爹,娘,女儿走了。”
林大山看着从小养大的女儿叹了口气,赵氏把头撇到了一边。
林长福抓着林来娣的腿,哭着喊着不让阿姊走,却被田婶强行拉到了一边。
林长禄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想把阿姊拉回来。
但看了看床上挺尸的林长生,最后叹了口气,红着眼睛道:“阿姊,我送送你。”
田婶没好气的道:“送什么送?
外面就是牛车,你阿姊上车就走。”
林来娣跟着田婶出了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在林家这些年,赵氏把她当佣人使,带大了长生带长禄,带大了长禄又带长福。
但好事却没她的份,她的衣服补丁摞补丁,脚上的草鞋还是自己编的。
田婶拉着林来娣的手往外拽,嘴里没好气的数落道:“哭什么哭,你这一去,那是去城里享福,天天都有白面馒头吃,不比窝在这里天天吃糠咽菜的强?”
林长生听了半天才知道,他们要卖的人,原来是把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大姐。
他想起来阻止,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怎么也起不来。
林来娣走了,材里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家里只剩下长福的抽泣声。
林赵氏叹了口气,把银子交到林大山手上:“把长禄带上,去给长生买口像样的棺材吧,如果还有余钱就带点麸糠回来。”
父子俩去买棺材,家里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时长福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林长生的床边,发泄似的捶打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害我没了阿姊,都是你……”林赵氏连忙走过来,一把将长福拉开:“你干什么?
你哥己经死了。”
长福又坐在地上哭。
但他刚刚这几拳打在林长生的身上,却像是把他的血脉打通了一样。
突然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虽然还不能动,但却有了知觉。
林长生心里现在却急得不行,二弟跟爹己经去买棺材了,那下一步岂不是就是活埋?
我还没死,我还有救。
他拼命的在心里呐喊,身体不停的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福己经不哭了,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林长生。
他是被大姐从小带大的,所以他恨二哥,要不是二哥成天好吃懒做,还偷家里的粮去卖,家里也不会在他死了,连口棺材都买不起,要把大姐卖了。
同时他又是被林长生从小打到大的,林长生每次在外受了窝囊气,回来就拿他跟大姐出气,平时他见到林长生就跟见到阎王似的。
现在二哥死了,他心里又空落落的。
突然林长生的手指动了一下,长福心里一惊,连忙擦了擦眼睛。
林长生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娘、娘……”正处在丧子之痛中的赵氏,被长福的喊声吓了一跳。
跑过来,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没好气的道:“你瞎叫唤什么?”
“娘,我……我刚看见二哥动了,他还没死。”
叮,身体修复完成……这一刻林长生像是充满了力量,双拳猛的一握,瞬间坐了起来。
长福被吓了一跳。
赵氏双眼瞬间瞪大,接着又双眼一翻,首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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