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碎尸案

1十年前，小区突然停电。整条街陷入一片漆黑，像有人拔掉了城市的呼吸管。风吹得很急，

电线杆在夜里呜呜作响。我记得那一晚特别安静。安静得连冰柜的嗡嗡声，

都成了屋子里唯一的“心跳”。•晚上九点半，邻居来敲门。说总电闸跳了两次，

问我们家有没有电。门开了。我妈站在门口，穿着围裙，头发是湿的，额头贴着汗。

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口还在滴血。•她笑了笑。说：“刚杀了鸡。鸡不老实，一直扑腾。

”邻居愣了一下。想说点什么，还是咽了回去。站了三秒，就转身下楼了。那天之后，

楼上楼下再也没人来借菜刀。•我妈关上门，把刀放进水槽，打开了热水。

刀在水下冒出一点白雾。她的脸没有表情。•那时我才六岁，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

腿短得够不着地。电视播的是晚间天气预报。主持人说，明天有雷阵雨，空气湿度85%。

可我耳朵根本听不进去。因为我看见厨房地上，有血。•血是温的。不是那种生肉的颜色，

而是像掺了铁锈和墨水，顺着地砖缝一直淌。我妈走过去的时候，拖鞋吸了血，边缘翻起来，

印出一排深棕色的脚印。•厨房的灯忽明忽暗，吊灯罩上有死虫子。影子被拉得很长，

像墙上有个东西，在慢慢移动。•我坐着没动。也没哭。只是看着。看着她蹲在地上，

一刀一刀往下剁。像是在切冻牛肉。刀落下去时有节奏，带着回音。“咚，咚，咚。

”她没说话。厨房也没声。只有刀声，一下一下，在我脑子里重复了很多年。

•我妈剁到一半，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淡，很轻。“别看，去屋里等我。”我没动。

她又说了一句：“快去，听话。”我还是没动。就像那时候，大脑短路，身体也不听使唤。

•她叹了口气，把刀丢进水池，水花溅起来，溅在她身上。她走过来，给我披上一件毛衣，

把我抱进怀里。轻声问我：“宝贝，看到了什么？”我摇头。她点点头：“那就好。

”•她贴着我耳朵说：“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厨房地砖坏了，我明天找人来修。

”我点了点头。她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咱家那阵子装修。

知道了吗？”我又点了点头。•那晚我发烧了。烧到39度，一整夜都在说梦话。

我妈守了我整整一夜，眼睛都没合过。第二天醒来，厨房被擦得一尘不染，

连地砖缝都刷得锃亮。就像从来没出过事。•冰柜还在原地。她蹲在那儿看了很久，

才拔了电源线，把整个冰柜拖进了阳台。•两天后，她借了辆三轮车。说电压不稳，

要把冰柜送去老屋。我问：“还能回来住吗？”她说：“当然可以啊，等我们有钱了。

”那年我信了。•我以为，那只是一台冰柜。后来才知道。那是她用来藏尸的地方。

——藏的是一个男人。一个从此再没出现在世界上的人。•而我妈。就这样，

坐在电饭锅冒热气的厨房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人杀了。·后来，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那台冰柜的影子，像一条黑蛇，一直躲在我人生的某个角落，

等着咬我。•那年我刚上小学。班主任让我们画一幅《我的家》。

别人都画沙发、电视、猫猫狗狗，有人还画了鱼缸和小电风扇。我画了一只冰柜。老式的，

翻盖那种，白壳子边角泛黄，旁边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不要打开。”•老师看了半天，

把我叫去办公室。问我：“你这个是什么意思？”我说：“我妈妈不让我碰冰柜。

”老师愣了一下。笑了笑：“小朋友真有想象力。”•那幅画最后还贴在走廊里，

得了个“创意奖”。我站在画前，看着自己的名字下面贴着小红花。一个同学走过来，

说：“你家是不是很冷？”我没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那个冰柜里藏着的，

不只是冻肉。•是尸体。是血。是我妈剁碎后，一袋一袋密封的骨头。

•我记得那时候有个夜晚，我偷偷起来上厕所。从客厅路过的时候，

听见阳台传来“咔哒”一声。像是盖子动了。我以为是猫，就走过去看。

结果发现冰柜上的锁开着，黑塑料袋子的一角，露了出来。我走近了两步。真的太好奇了。

蹲下来，伸手刚想摸……我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抓住我手腕，

拽得很紧。然后轻轻把我搂过去。她说：“宝贝，以后不许碰这个。你还小，

这些东西你看不懂。”我点头。她又说：“不是怕你弄脏手，而是怕你做噩梦。

”•我当时没哭。只是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怪的感觉。不是恐惧。是怀疑。•我开始怀疑，

那袋子里到底是什么。也开始怀疑，那个晚上，厨房地上的血，是不是我记错了。

•那年冬天，学校发心愿卡。每人写一个愿望，挂在教学楼走廊。

我写的是一句话：“希望冰柜里的东西别坏掉。”•我不记得自己写这句话时怎么想的。

也许是怕冻肉坏了。也许，是怕某种“证据”腐烂掉，再也没办法验证自己记忆的真假。

•我妈看到那张卡时没说话。只是把我领回家，一路上都没开口。回到家，她拿出画板，

说：“今天别写作业了，来，画点别的吧。”我坐下，画了十分钟。她一直站在我身后。

我感觉她在看我每一笔。•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开始“监控”我。

我的房间被换了新门锁，书包她每天帮我检查，画画的纸被她收走，说是要“做纪念”。

•我不敢说话。因为我看见她晚上在阳台对着冰柜发呆，一坐就是两小时。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喝水，发现她还坐在那里，手里抱着一只破旧的毛绒玩具。

是我小时候掉了一只耳朵的兔子。她对着那只兔子说话：“她越来越不像了。

”“我怕她会记起来。”•我悄悄退回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那晚我在床上躺了四个小时。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睡着。•第二天，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给我煎了个鸡蛋，还撒了葱花。问我：“昨晚睡得好不好？

”我说：“挺好。”她笑了：“那就对了。”•我那时候其实不懂。只觉得她变了。

开始笑得多了，也更温柔了。但我总觉得——那些笑，不是给我看的。

是给某个“看不见的人”。是给那个躺在冰柜里的人。•又过了几年，我们搬了家。

又搬了一次，再搬一次。每次搬家，她都说：“换个环境好。你小时候身体弱，

老地方风水不好。”但我发现，那台冰柜，从来没被扔掉。她说电压不稳，送去老屋了。

可我知道，她每隔一两个月会去一次老屋。带着手提包，包里鼓鼓的，像是装着工具。

回来的时候，脸上都出着汗，手心都是灰。•我问她是不是又去老屋打扫了。她笑笑，

说：“老房子总得留着。等你长大了，咱们还要回来。”我点头。可我心里知道，

那房子不是留给我住的。是留给“那个他”的。或者说，是留给那具冰冷的尸体的。

•我从没亲口问过她“你杀了人吗”。她也从没对我说过“别说出去”。我们之间，

没有秘密。但也没有真相。我们就像两块冰，卡在一起，看着彼此慢慢融化，却谁也没动。

•直到——那条新闻爆出来。“九十年代碎尸冷案，遗留冰柜现身老屋，

疑似未登记失踪男性，尸体分装于多个密封袋中，警方正追查身份……”我在图书馆实习。

一抬头，电视正好播到现场画面。那台冰柜——是我童年里，最熟悉的那一台。我当场手抖，

把文件夹掉在地上。腿发软，蹲下去好半天才捡起来。我知道，藏了十年的事，藏不住了。

——那个人回来了。是以“尸体”的身份。也可能是以“报应”的方式。但总之，回来了。

•而我。要怎么办？要装作不认识那台冰柜？还是要告诉全世界：里面装的是一个死人，

——一个，曾经试图抢走我人生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事情到这一步，

已经不是“要不要说”了，是——“说出来之前，我妈会不会先动手。”·事情越想越不对。

我开始做梦。梦里总是回到那个晚上，小区停电，厨房开着灯，我妈蹲在地上，

一刀一刀剁东西。我想叫她，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抬头对我笑，

笑容温柔极了，像什么都没发生。•我开始失眠。只要闭上眼，就能听见冰柜的嗡嗡声。

那个声音根本没消失，它一直藏在我耳朵最深的地方，和记忆搅在一起，长出了刺。

•新闻越来越多。警方说，冰柜里的碎尸无法确认身份，DNA比对失败。尸块保存完整，

但缺乏样本比对。尸源地在城郊的老屋，没有任何租住记录。案件列为“匿名冷案重启”，

全国征集线索。•我开始犹豫。我可以装没事。反正没人知道我小时候住在哪，

没人知道那台冰柜是我们家的。我妈也表现得很冷静，像真的和这件事没关系。

她每天还是正常出门，打电话，煲汤，给小区发捐款通知。一点都不像杀过人的样子。

•可是我知道她晚上开始锁我的房门了。不是锁外面，是锁她自己的房门。

那天我半夜上厕所，听见她在房里说梦话：“她是不是……记得了？

”“她看到那张照片了吗？”“要不要换掉……”声音低低的，像在掐着喉咙说。

我轻轻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忽然，门从里面被狠狠关了一下。“别听。”她冷冷地说。

我愣在走廊，过了很久没敢动。•第二天早上，她照常给我做了早餐。还给我煎了鸡蛋。

黄澄澄的，像个小太阳。她笑着说：“快吃，今天你爱吃。”我盯着那枚蛋黄，

脑子里闪过另一个画面——冰柜打开，塑料袋里露出一块指骨，骨节上还有未脱落的皮肉。

颜色……居然和这个蛋黄差不多。我推开盘子，说我没胃口。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轻，

可我知道，她知道了。•那天我走进房间，反锁门，坐在桌前，拿出纸笔。我写了一封信。

信封里放了一张老照片，是小时候我站在厨房门口，背后是那台冰柜。

照片背面我写了一行字：“十年前，这东西属于我妈。”我查到市公安局的线索邮寄地址。

用匿名方式寄了出去。没写寄件人。只写了一个收件备注：“碎尸案线索”。

•寄出去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第二天我妈没说话，只是盯着我房间的门，盯了好久。

我故意打开房门，跟她打了个照面。她笑着说：“早啊。”我也笑：“早。”我们都在笑。

可谁都知道，那个笑，已经撑不下去了。•三天后，警方发布通告：“接到匿名举报，

怀疑东郊老屋冰柜案件涉及身份掩盖，将重新采样比对，启动追踪调查。

”我妈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一句话没说。她手里拿着毛衣针，针头没动。只是握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