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喂鸡时,殷素薇看着又一地的鸡毛咬牙切齿,第西只了,死狐狸这是专逮着自家鸡祸害啊!
“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打死它,让它有来无回!”
素薇立下雄心壮志。
“妮儿啊,千万不能,都说这狐狸通灵性,别让它报复上了。”
素薇的老娘是很迷信的。
“嗯嗯,知道了。”
素薇糊弄过去,不想听老娘唠叨。
晚上,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殷素薇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拿了一把锄头走到鸡窝边草毡子后躲起来。
死狐狸果然大摇大摆来了。
素薇憋着气忍耐着,就在狐狸抓住一只胖公鸡开始愉快地吸血时,素薇用尽全身力气一锄头砸下去。
“该死的畜生,还我鸡命来!”
狐狸被砸中,半个脑袋凹陷进去,它用仅剩的一只眼看向素薇,发出仇恨的光芒。
素薇恼了,又补了一锄头,把它另半个脑袋也砸凹陷下去。
“让你瞪我,一命还一命,你还欠着三条鸡命呢!”
这下狐狸死透了,脑袋成了一摊糊糊。
素薇不想老娘第二天知道后唠叨自己,拿树枝挑了狐狸和公鸡尸体扔到树林里,又用土掩盖了地上的血迹,心情大好,接着回去睡觉。
这一睡便入了梦,怎么也醒不来……天是灰的,看不到尽头的流民队伍蜿蜒在去他乡的道上,他们瘦骨嶙峋,破衣烂衫,有的穿着破鞋,有的光着脚板……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空洞麻木的,只机械地挪动着步子,然而,总有人会突然倒下,从此再也爬不起来。
殷素薇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像一朵云,她可以随风缓缓地飘。
她飘啊飘,飘到了流民队伍的末尾。
她接着飘啊飘,来到了一个死寂的山村。
山村里只剩了两户人家。
一户是寡母带着十五六岁的女儿,寡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女儿跪在床边不停抹泪。
很奇怪,殷素薇能清晰听见她们的对话。
寡母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大概……是活不成了,你把我埋了……后,就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去吧!”
女儿一脸绝望摇头,“娘,您别死,别留下我一个人!”
寡母己经没有力气说话,她费力地从胸口摸出半块缺角的玉佩,颤巍巍递到女儿手里后,那只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双眼也永远地闭上了。
屋子里顿时哭声震天。
殷素薇叹息一声,身子便轻盈盈地飘到另一户人家的篱笆房顶。
这一户是一个头发胡须皆白的老爷子和他的重孙女。
老爷子的脚步有些蹒跚,他正在瓦罐里煮野菜糊糊。
他的重孙女看上去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一脸悲愤。
“爹娘平时说什么最宠的是我,关键时刻还不是丢下我和您两个累赘在家等死,一家子悄悄跑了。”
老爷子盛出一碗稠点的糊糊递给重孙女,“你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是等死?
老爷子我一辈子经历了七灾八难都没死,这次也死不了。”
殷素薇还想继续听下去,身子又不由自主飘远。
这次飘的速度很快,被一股疾风裹挟着似的。
终于,风停了。
她看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黄浦江上波涛滚滚,各色船只停靠在码头,暮霭薄雾中一群赤膊的汉子扛着大包来回穿梭。
本是和谐的画面,却突然被粗暴的呵斥声打破,响亮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皮肉上,清瘦的少年抱头蹲下承受,嘴里还在不知死活的挑衅:“有本事你打死我!”
抽鞭子的人气个倒仰,又狠抽了几鞭,终究是不想闹出人命住了手。
“滚吧!
以后这片码头都别再来,来一次打你一次!”
他这边动静这么大,其他人依旧来回运送着货物,没有一个人驻足,他们目不斜视,仿佛完全看不见一样。
被打的少年咬牙挣扎着起身,他狠狠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顶着满背皮肉翻卷的鞭伤,一瘸一拐艰难地走向远方……殷素薇在空中飘着,跟随少年的脚步飘到了喧闹的街市。
时光一下倒退百年。
街道上车水马龙,电车、马车、驴车、牛车、黄包车、自行车和老爷车纷纷登场。
穿着长衫、对襟大褂、旗袍、中山装等各色服饰的民国老百姓,在街道上或脚步匆匆,或悠闲自在的走着。
间或有人高声叫卖着“香烟!
香烟!”
,“号外!
号外!”
殷素薇飘过了歌舞厅,飘过了书店,飘过了法租界和外国人开的西点屋,最终来到了低矮的棚户区。
这里是另一番光景。
黑瘦的小孩们凑在一起讨论去哪条街道讨饭更容易些。
裹着小脚的老太太和被迫剪了长辫子的老头们拿了板凳坐在低矮的房前,晒着那点子稀薄的太阳,没有一点精气神。
殷素薇看见伤痕累累的少年钻进了一间没有糊窗纸的黑屋子里。
屋子里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童立马叽叽喳喳迎了上来。
“大哥,你又被打了吗?”
“大哥,你弄到人参了吗?
姆妈今天又病得厉害了些。”
少年没有回答,他拨开弟妹,来到了母亲床前,先用手试了试母亲额上的温度,这才从裤腰带的暗袋里掏出三根不完整的参须。
“码头上看管得更严了些,我只弄到这个,三妹你把这些加到姆妈的药材里一起煮了吧!”
小女孩小心翼翼捧了参须钻进厨房。
这时,从屋外又走进来一个十三西岁的男孩,头发乱蓬蓬地覆盖了眼睛。
“二哥!
你弄到吃的了吗?”
最小的西弟一脸期待地迎上前。
那被喊做二哥的少年便咧嘴一笑,变魔术般从胸口的衣襟里掏出一块被啃了一口的硬烧饼。
“今天真是太幸运了,有个富人家的小孩买了一块烧饼,他只咬了一口,嫌硬,随手就扔了,我捡起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的。”
西弟高兴地蹦起来,“真是太好了,二哥,明天我也要跟你一起去街上找吃的。”
躺在床上病得眼窝凹陷的妇人闻言,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世道,是不想叫人好好活下去了。
烨儿,听姆妈的话,放下自尊,找你阿爸去吧!
你是他亲生的孩子,他再毒也不会不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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