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市一中高三（1）班七月的蝉鸣在玻璃窗上剐蹭出金属般的锐响，老式的吊扇在头顶徒劳地旋转，将粉笔灰与燥热搅拌成粘稠的浆体。
孟商序枕着被汗水浸湿的数学试卷，睫毛在眼睑投下青灰的阴翳。
风扇的嗡鸣里，她恍惚听见祝余在耳畔轻笑：“笨商商，这道题我教你……”“商商，醒醒！
老陈要来了！”
顾萌的手肘带着薄荷湿巾的凉意抵过来时，孟商序猛地首起身子，钢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昨晚又没睡？”
顾萌借着课本遮掩压低嗓音，目光扫过少女眼下的淡青。
刚要说些什么，数学老师夹着三角板迈进教室，孟商序将擦过脸的湿巾塞回书包夹层。
用口型对顾萌说道“下课说。”
暮色漫过教室时，顾萌按住孟商序收拾课本的手。
夕阳将少女瓷白的侧脸镀上金边，垂落的发丝间隐约可见锁骨处红绳系着的长命锁——那是祝余周岁时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笨手笨脚给她戴上的。
“医生今天怎么说？”
顾萌拾起孟商序因为收拾东西不小心掉的照片。
照片里祝余正把冰镇柠檬茶贴在商商的脸颊，盛夏的光斑落在他英挺的眉骨上，鲜活得像永远不会褪色。
孟商序指尖在帆布包金属扣上顿了顿。
消毒水的气息突然漫上咽喉，她想起凌晨三点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祝余睫毛在氧气面罩下的颤动。
“脑水肿消了些。”
她将错题本按进书包，塑料拉链咬合时发出脆响。
“商商，你别担心了，那个臭祝余，肯定舍不得让你一首担心他的！”
毕竟祝余对商商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碎了。
商商就算想要他死，祝余也会毫不手软的插自己一刀。
从出生前他们俩的父母就认识，甚至还口头说过娃娃亲，从小到大从未分开，感情的事顺理成章。
而且，商商这么好看，有时候她也会盯着不小心的看着迷了。
“萌萌？
萌萌？”
孟商序在顾萌面前挥了挥。
“嗯？”
顾萌回过神来。
“医生说不知道他为什么一首不醒……”尾音散在走廊传来的嬉闹声里，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经过窗口，她下意识望向那个永远会忽然探出头的座位。
顾萌突然攥紧她的腕骨：“你知道吗？
你现在的眼神和3个月前祝余刚出车祸那天一样。”
少女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肤，“那天你攥着长命锁在ICU外坐了五个小时……”“萌萌！”
孟商序触电般抽回手，书包带子"哗啦"扫落桌角的保温杯。
“我没事！”
不锈钢容器滚过瓷砖的刺耳声响中，她瞥见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面孔——苍白的，紧绷的，眼尾泛着病态的嫣红，仿佛即将碎裂的薄胎瓷。
暮色渐浓，黑色轿车无声滑入晚高峰的车流。
孟商序将额头抵在沁凉的车窗上，校门口那株凤凰木正燃着橙红的花云。
恍惚间她看见祝余从花影里奔来，蓝白校服被风鼓成帆，怀里抱着沾满水珠的柠檬茶。
“商商你看！
你最喜欢的柠檬茶。”
十七岁的少年撑着膝盖喘气，汗珠顺着喉结滚进衣领。
“三分糖去冰，怎么样，现在我是不是你心目中的最佳未来男友啦？”
刺耳的汽车鸣笛声撕裂幻象。
孟商序猛然蜷起手指，长命锁的棱角硌进掌心。
后视镜里，周叔看见少女将脸埋进掌心，单薄的肩胛骨在夏季校服下起伏如垂死的蝶。
他想到少女的感情，不由感叹。
唉，这叫什么事啊…老天爷总喜欢开这种玩笑！
为什么就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清市医院监护仪绿光跳动在苍白墙面时，孟商序熟练地拧干温毛巾。
棉签蘸着清水擦拭少年干裂的唇纹，她忽然想起高二的数学摸底考。
交卷时她在草稿纸角落画了只打瞌睡的猫，第二天突然发现，旁边多了圆滚滚的狗头涂鸦——那是祝余为了逗她开心留下的。
“你说过要一起考去临大看樱花。”
她将少年的手指贴在自己脸颊，留置针的凉意渗入肌肤，“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反悔了……”心电图突然剧烈波动，孟商序倏然收声。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慌忙去按呼叫铃，却在起身瞬间被拽住衣角。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虚弱却固执地勾着她校服下摆，像濒溺者攥住最后一根浮木。
“商…”沙哑的气音从氧气面罩下溢出。
滚烫的液体砸在蓝白条纹被单上，洇出深色的花。
孟商序颤抖着按下呼叫器，视线模糊间看见少年睫毛如风中的蛛丝轻颤。
窗外蝉鸣忽然变得遥远，世界坍缩成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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