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
沙丘城外的一片辽阔无垠的荒原之外。
一支全副武装的车队在漫漫尘沙中缓缓行进。
放眼望去,少说百辆规模。
每一辆行车上都配有镶着金边的木质车厢。
这点缀在车厢的西角黄金差不多是咸阳城百姓半年的粮钱。
中间有一黑衣文士,高冠束发,眉目俊朗,脸阔方正。
黑色的胡须中透出几丝白须,尽显长者之威。
骑于高头大马之上,护于中军龙辇之旁,又兼此等高士之貌。
“李丞相,陛下喊你进车说话!”
李斯当即勒令马头,下马朝中间的龙辇走去。
“全军听令,停止行进!”
只见旁边一个头插玉簪的太监骑于大马之上,用尽自己全身气力喊出了一声不似男声的军令。
说来奇怪,号令话音刚落,只见数千名将士,无论老幼皆驻足而立。
“赵中令为何喊此军令呢?”
一位身穿华服,面如冠玉,齿白唇红,双目带神的公子骑于一匹红鬃马之上向赵高问话。
赵高在马上欠身行礼道:“公子切勿怪罪!
近日车马己行进了百余里,陛下早己不受其累。
特令老奴传话三军将士,令其停止行进,以便陛下用膳呐!”
那公子念及始皇艰辛,长叹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原来如此,父皇己年近五旬,身体毕竟不如以前。
不过父皇有赵中令这样忠心不二的人来照顾饮食起居,想必也不用过于操心了。
让父皇好好休息一下吧。”
赵高闻听,心中暗喜,拱手答道:“公子实在抬举老奴了,侍奉陛下是我的无上荣幸!
有陛下这样的圣君,我大秦必将传至千秋万代!”
话分两头,且说李斯。
话说李斯听闻赵高传下皇帝诏令后,赶忙下马朝正中间龙辇走去。
登上缓阶,撩开帘子一看,只见秦始皇正专心致志地阅读竹简上的公文。
始皇帝见李斯进了龙辇,便放下奏疏道:“丞相,朕召你来,也无他事。
估计不久,内侍将入辇供朕御膳。
朕觉得一个人吃太寂寞了,就想邀丞相共食。”
李斯听完这番话,心里的石头当即落了地。
一丝喜悦之情溢于眼角,紧忙用自己的黑袍大袖擦拭脸庞。
拱手对始皇帝恭敬道:“陛下万金之躯,与微臣一同用膳,实在是折煞了微臣。”
李斯心想:‘陛下对我没有跟前几任大秦丞相那样赶尽杀绝。
陛下待李斯不薄,吾岂敢不竭心尽力以保大秦万年!’始皇听罢,大笑道:“丞相,你我君臣多年了,何必如此。
随后我们就可以就着珍馐美味,畅聊旧事。”
不消多时,只见几个内侍端着盘子望龙辇而来。
赵高早己赶到龙辇之外,下马侍立于龙辇之下。
原来始皇对赵高极为宠信,内侍手里的每一道菜都须由赵高接过再呈入龙辇之中。
这时赵高接过第一个菜肴的端盘正欲往里送,只见辇内的李斯伸出手来接盘供奉于始皇之前。
赵高忽感一阵不忿,却只是轻哼一声,继续上菜。
菜肴不多时己经全部都送入了龙辇,赵高面带不屑的瞥了李斯一眼后,便继续上马与胡亥一同领军了。
胡亥见赵高面有忿色,好奇的问道:“赵中令,父皇是嫌菜肴难吃吗?”
‘好小子,平日里背功课不见你这么用功!
原来注意力全在察言观色上了,回去我定要好好责打你一番!
’赵高见胡亥己经看出来了。
立即重整怒容,正色说:“非也。
方才一个内侍只拿了酒壶却没拿酒杯,我训了他几句。
公子你说,这等无用之人,留他何用啊!”
胡亥深深的点了点头,随后露出敬佩的目光道:“下人失手,赵中令眼光如炬,不愧是侍奉父皇多年之人。
我大秦有蒙恬将军御敌于外,有李丞相协政于内。
赵中令管理父皇饮食起居于深宫之中,大秦无忧矣。”
赵高听闻这话心中不快,却又不敢再露怒容,只好满口堆笑。
‘蒙恬乃一匹夫,与我无碍。
倒是这李斯,极受陛下宠信。
方才的举动摆明要压过我的风头。
长此以往,陛下视我为何物?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且晾着他,日后让他尝尝我赵高的手段!
’中军,始皇御辇中。
始皇与丞相李斯啖肉饮酒,十分快活。
突然,始皇置箸于席,长叹一口气。
李斯是个精明人,一眼就看出始皇心中有大事,拱手问道:“陛下因何叹气?”
始皇沉思半晌,若有所思地说:“朕想起丞相初来大秦之时,何等意气风发。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当场驳倒满堂文武,令其片言不发。
而且丞相的《谏逐客书》有一句,朕至今仍记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
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这些金句到今日仍令朕振聋发聩。”
李斯心里乐开了花,想不到嬴政还记得呢。
但脸上并未露出喜色,仍故作谦虚道:“那只是臣的一点文采之词,怎敢当陛下重奖。”
始皇接着却面色大变,目光锐利的盯着李斯,微微冷笑道:“可惜啊,丞相不能活一百年呀!
朕想知道丞相之后,还有哪位客士可接替丞相之位?”
李斯心中一惊,明了嬴政的言外之意。
眼珠快要蹦出来一样,立马附身下跪道:“大秦人才济济,以陛下的慧眼定能认出不世之才。
斯己是老朽,恐不能再为陛下分忧了。”
始皇面露满意之色,微微抬手,淡淡说道:“朕只是随口一问,丞相请起。”
李斯这才抬起他那软绵软双腿,悻悻地坐回旁位。
‘昔日王翦将军向陛下要钱要地,我却不知何意。
如今这句话应在我身上,才明了其意。
于朝堂之上,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我李斯,不会也会落得跟商鞅一样的下场吧?
’两人边吃边闲聊,说是闲聊,己经变成嬴政审问李斯的游戏了。
就跟审犯人一样,李斯头也不抬,大气也不敢喘。
嬴政顿觉无趣,朝李斯摆摆手道:“丞相,你可以出去与赵高一起领军了。”
‘可算结束了!
要不你是陛下,我才不想跟你吃饭呢。
每次陪你吃饭,座位就跟长了刺似的。
’李斯如释重负的拱手道:“臣告退。”
出了龙辇,李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李斯虽说纵横大秦朝堂数十载,各种言辞是夸夸其谈。
但那是对别人而言,每次面对嬴政,心里还是慌得一批。
李斯刚出了龙辇,刚骑上马,便见赵高前来。
赵高眯眼打量着李斯一番,阴阳怪气道:“李丞相深受陛下器重,真乃大秦柱石!
赵某钦佩之至!”
李斯是个老油条,怎会不知赵高何意。
但赵高也是嬴政跟前红人,得罪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李斯便熟练的使出了惯用的虚情假意的招数,恭敬道:“赵中令谬赞了,陛下召我只不过是叙些旧事。”
李斯这个招数很早就开始用了,就如当年韩非初次来秦时一样。
但李斯表面恭敬的外表下却潜藏着一条阴暗的毒蛇,死在蛇毒之上的人,早己是不计其数。
韩非很不幸的成为了第一个,可惜一代大才韩非子竟被自己的师弟陷害至死。
可叹!
赵高听罢嘴角翘起,心里泛起一阵冷笑。
随便的朝李斯拱了拱手,便交马而过。
‘李斯啊,在这大秦朝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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