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着暮色倾泻而下,仿佛天穹裂开了一道口子。
煜城跪在煜家祖宅的灵堂前,青石地砖的寒意透过单薄的丧服渗入膝盖。
檀香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灰白的雾,与屋檐下摇曳的丧幡纠缠,像一群无声恸哭的幽魂。
棺木漆黑如墨,父亲的面容被一匹素帛覆盖,只露出僵冷的指尖——那里曾戴着象征家主之位的血玉扳指,如今却空空荡荡。
长老会的人说,扳指在父亲咽气时碎成了齑粉,仿佛连死物都在抗拒这场突如其来的权柄更迭。
“突发心疾……”煜城攥紧遗嘱,纸页边缘割得掌心发疼。
他从未见过父亲显露出一丝病容。
三天前的深夜,书房还传来他与姜家长老争执的声音,可次日清晨,他便倒在了祠堂的祭坛前,胸口插着一柄雕花银匕——凶器是煜家代代相传的礼器,刀刃上却干干净净,连一滴血都未沾。
“家主,该封棺了。”
身后传来大长老低哑的嗓音。
煜城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些浑浊的视线正钉在自己脊背上。
十八岁的继承人,在西大家族眼中不过是一块砧板上的嫩肉。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左肩胛骨,那里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形如燃烧的荆棘。
自他出生起,这印记便如胎记般蛰伏,却在父亲咽气的瞬间骤然苏醒。
此刻,它再次灼烧起来,仿佛有人将烙铁按进皮肉,疼得他几乎咬碎牙关。
“姜析……”一个陌生的名字从喉间溢出,混着血腥气。
灵堂角落的阴影忽然晃动。
顾家占星师顾明渊从廊柱后踱出,玄色长袍上银线绣的星图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他手中托着的青铜星盘正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痕从中央的天枢星蔓延至边缘。
“顾先生?”
二长老皱眉上前,“星盘示警,可是凶兆?”
顾明渊的视线掠过煜城颤抖的肩胛,瞳孔深处似有星芒炸裂:“不是凶兆,是因果。”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双月同天之时,被抹杀的历史总会爬回人间。”
灵堂倏然死寂。
暴雨砸在瓦片上的声响陡然放大,如同一万只鬼手在叩击棺盖。
灵堂东侧供奉着煜族历代家主牌位,最上方新刻的“煜崇山”三字还泛着木屑的清香。
供桌下散落着几片龟甲——那是今晨占卜吉时的法器,此刻却裂成两半,断面焦黑如遭雷击。
三炷长香无风自折,香灰在青烟中凝成诡异的旋涡。
“当务之急是重铸血玉扳指。”
大长老的拐杖重重顿地,“下月便是西族之宴,若让其他三家知道扳指己毁……”“毁便毁了。”
煜城突然开口。
他转身时,肩胛的灼痕透过丧服渗出一点猩红,“父亲怎么死的,诸位真当我不知?”
二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
供桌上的烛火齐齐摇曳,将众人扭曲的影子投在棺木上,宛如一群伺机而动的兽。
“少主慎言!”
三长老厉声呵斥,手中念珠哗啦作响,“家主暴毙乃天命,岂容你妄加揣测?
莫非你要学那些旁支庶子,用疯话给自己搏个名声?”
煜城低笑一声。
他抬手扯开衣领,暴露出肩胛上狰狞的印记。
暗红纹路此刻己蔓延至锁骨,如同活物般蠕动:“那这是什么?
我出生那日,祠堂的镇魂铃响了整整一夜,你们敢说与这印记无关?”
长老们的脸色瞬间灰败。
角落里传来杯盏坠地的脆响,一个捧茶的小仆瘫坐在地,盯着煜城的肩膀喃喃道:“和老家主临终前……一模一样……”暴雨在子夜时分转弱,灵堂只剩煜城与顾明渊。
“星盘裂了七道。”
顾明渊摩挲着星盘边缘,裂痕中渗出暗金色的液体,像凝固的血,“上一次出现这般裂痕,是二十年前姜家前任家主‘病逝’之日。”
煜城猛地抬头:“姜家?”
“双月同天的预言,需要两族血脉为引。”
占星师的指尖点向煜城心口,“你肩上烧的不是诅咒,是另一人的命。”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劈开夜幕。
煜城在雪亮的光中看清顾明渊的唇形——“去找姜析。”
暴雨复又倾盆。
煜城踉跄着撞开祠堂木门,却见供桌前的铜镜映出一道陌生身影——那是个浑身是血的少女,脚踝上缠着锁链,暗红印记从破碎的衣摆下蜿蜒而出,与他肩上的荆棘完美契合。
镜面在下一刻迸裂。
碎片扎进掌心时,他听见一声轻笑,仿佛从极远的地底传来:“我等了你十八年,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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