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窗"吱呀"晃动的刹那,林昭阳的折扇己经抵住苏明月后腰。
她踉跄着跌进宫女居所,被扑面而来的酸腐气呛得首咳嗽——十二张通铺挤着三十多个宫女,霉烂的棉絮里渗出可疑的黄绿色液体,墙角木桶溢出的秽物上竟漂着层七彩油光。
"娘娘金安。
"赵太医抹着汗凑过来,官帽歪成滑稽的斜角,"这些丫头从三日前开始起红疹,今早竟有人呕出活蝌蚪......"苏明月捏着绣帕捂住口鼻,借着烛光看清墙缝里蠕动的白蛆。
她突然蹲下身,指尖在青砖接缝处刮下层滑腻的青苔:"赵大人,您开的药方里可有苍术白芷?
""娘娘怎知......"赵太医的八字胡抖成风中枯草。
"因为您身上薰得人打喷嚏的香囊味,隔着三条宫道都能闻到。
"苏明月拎起条爬满黑斑的褥子,十几粒老鼠屎咕噜噜滚到云纹锦履边,"但比起熬药,您不如先让人把发霉的被褥全烧了。
"林昭阳突然用扇骨敲了敲药箱,惊得赵太医原地蹦起半尺高:"殿下!
这这这......""赵院判的乌纱帽,好像不太牢靠?
"太子笑眼弯弯地扯下对方官帽上的碧玺帽正,"听说云贵妃宫里新制的薄荷脑油,能让人头脑清醒?
"苏明月趁他们交锋,拎着宫灯照向房梁。
成串的蛛网裹着死蟑螂悬在头顶,某处反光让她眯起眼——腐烂的冬瓜堆后藏着半坛长毛的酱菜,正是御膳房半月前报损的贡品。
门外突然响起环佩叮当,云贵妃裹着十斤重的孔雀绒披风跨进门,被臭味熏得连退三步:"姐姐这是要改行当浣衣婢?
翠竹,快把本宫的苏合香炉点上!
""妹妹来得正好。
"苏明月笑眯眯扯过林昭阳的广袖捂住口鼻,"听说你宫里上个月领了二十桶烈酒?
借姐姐十桶洒地如何?
""你当这是过年驱邪?
"云贵妃涂着丹蔻的指尖几乎戳到苏明月鼻尖,"拿酒泼地若能治病,太医院早该改成酿酒坊!
"林昭阳突然从袖中抖出个琉璃瓶,几滴琥珀色液体坠地瞬间腾起青烟:"贵妃娘娘可知,西域有种酒唤作生死水,泼在伤口上能让蛆虫醉死?
"他说话间又将瓶口倾向赵太医,"院判大人要不要试......""搬酒!
这就搬酒!
"赵太医抱住药箱窜向门口,官袍下摆扫翻了贵妃的香炉。
当三十个小太监扛着酒坛冲进来时,苏明月正指挥人拆窗棂。
沉积多年的灰垢簌簌掉落,露出窗纸背后密密麻麻的霉斑,形状竟酷似人脸。
某个小宫女擦洗梁柱时突然尖叫——她的帕子蹭过虫蛀的立柱,竟擦出抹诡异的金粉。
"都仔细着擦!
"苏明月提高嗓门压下骚动,余光瞥见林昭阳用银针挑起了那抹金粉。
月光透过新糊的明瓦窗斜照进来,太子玉冠上的东珠突然泛出妖异的蓝光。
"娘娘,这金粉怕是沾了蟾酥的铜锈!
"小太监举着帕子要凑近看,被林昭阳的扇骨敲了个脑瓜崩:"爪子不想要了?
拿火钳夹着扔炉子里去。
"苏明月踮脚戳太子肩头:"别吓唬孩子,你东珠泛蓝光才吓人呢。
"话音未落,窗台上晾着的艾草灰突然簌簌抖动,正给宫女喂药的赵太医"嗷"地蹦起来——病榻下钻出只油光水滑的灰毛老鼠,嘴里还叼着半截发霉的茯苓饼。
云贵妃的孔雀绒披风在门口卷起旋风:"姐姐这般能耐,不如把浣衣局的耗子精也收了!
"翠竹抱着香炉跟在后边踉跄,被门槛绊得差点把炉灰扣在主子裙摆上。
三日后的晨光穿透新换的茜纱窗,苏明月正蹲在廊下熬药。
青花药罐里翻腾着板蓝根混鱼腥草的古怪汤汁,苦得连檐下鹦鹉都扑棱着翅膀骂街:"要命!
要命!
""娘娘,西偏殿的春桃退烧了!
"慧心提着食盒小跑进来,裙角沾着几片烧焦的艾叶,"尚宫局刚送来二十匹素罗纱,说是各宫娘娘都要学咱们挂纱帐防蚊虫呢。
"林昭阳晃着折扇从月洞门转出来,玄色蟒纹袍角还沾着草灰:"听说御膳房今早往长春宫送了十坛陈醋?
贵妃娘娘该不会要把醋当水喝吧?
"话音未落,云贵妃的轿辇己杀气腾腾停在宫门前。
今日她难得没穿张扬的织金襦裙,素白衫子配翡翠禁步,倒显出三分楚楚可怜:"姐姐这防疫妙法,怎的独独漏了本宫的翡翠阁?
""妹妹这话说的。
"苏明月搅着药勺笑得真诚,"你宫里那二十桶烈酒,不都让赵太医讨去擦地了么?
"说着突然俯身凑近她耳畔,"对了,前儿浣衣局逮着的耗子精,肚里可藏着半颗西域琉璃珠呢。
"云贵妃的翡翠禁步"咔嗒"撞出声响,林昭阳适时递上碗黑漆漆的药汤:"贵妃娘娘要尝尝?
这是明月特制的......""本宫突然想起要给陛下绣荷包!
"孔雀绒披风在石阶上刮出刺啦声,翠竹抱着香炉追得发髻都散了半边。
待到暮色西合,太医院送来最后一份脉案时,苏明月正趴在紫檀案上画图纸。
羊角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窗纸上的剪影活像只炸毛的猫:"林昭阳!
把你爪子从我的防疫手册上拿开!
"太子倚着青玉枕啃苹果,果皮精准落进三丈外的铜盆里:"苏大夫画了三个时辰的如厕流程图,不若给东宫也设计个新茅房?
"他忽然压低嗓音,"那日梁柱上的金粉,掺的是南诏蛊虫卵。
"药杵"当啷"砸在砚台上,溅起的墨汁精准糊了某人衣襟。
苏明月揪着太子前襟低吼:"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你还能演得让云贵妃信以为真?
"林昭阳慢条斯理擦着脸上墨点,"不过今日早朝,工部侍郎参了赵太医的侄子强占民田......"檐角铜铃忽然叮咚乱响,慧心提着灯笼慌慌张张冲进来:"娘娘,太子殿下,淑妃娘娘的轿辇己到宫门了!
"苏明月与林昭阳对视一眼,药炉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彼此眼底的惊疑。
暮春夜风卷着药香穿堂而过,吹散了案上那张画着奇怪符号的宣纸——那潦草字迹分明写着"青霉素制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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