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露水还凝在千机阁的瓦楞上,李长安的阴阳铲己刨开祖坟三尺。
腐土层里翻出的不是尸骨,而是半坛开元十年的杏花酿,泥封上歪歪扭扭刻着“长安抓周酒”五字——这分明是他周岁时父亲埋下的。
铲头撞上石碑底座的刹那,青石板忽地陷落,露出个一丈见方的密室,西壁嵌满河图洛书铜板,中央悬着具鎏金棺椁,棺身缠满刻满梵文的铁链,锁头竟是柄放大百倍的洛阳铲。
柳如烟留下的半块血玉突然发烫,李长安将其按入棺椁凹槽,铁链应声崩裂。
掀开棺盖的瞬间,他瞳孔骤缩——棺内躺着个与他容貌九分相似的男子,身着高宗年间的五品官服,胸口插着柄鎏金蛇牙铲,铲柄刻“李淳风监制”字样。
尸身右手紧攥着《鲁班地脉图》缺失的三页,纸角沾着抹胭脂色,恰似柳如烟唇上的朱砂。
“难怪老头子临终前说‘李家铲不掘李家的坟’。”
李长安嗤笑着掰开尸身手指,图纸滑落的刹那,密室内铜板哗啦啦翻转,拼出幅会动的《太宗东巡图》。
画中李世民马鞭所指处,千军万马正在骊山脚下修建假陵,工匠首领的脸逐渐清晰,竟是密室棺中人的年轻模样。
更诡谲的是,画末题跋的笔迹与柳如烟塞给他的纸条如出一辙:“龙鳞逆,金铲现,虚冢葬尽长生愿。”
晨雾被马蹄声踏碎时,崔九郎的哭丧棒己抵住李长安后心。
不良帅官袍下摆沾着墓土,面色比死人还青三分:“昨夜子时,永泰公主墓塌了,瘸子王的尸首握着半截蛇牙铲,铲头插着自己心窝。”
他甩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块带牙印的狼喉骨——正是阿史那坠棺前塞进柳如烟袖中的物件。
李长安的“地藏眼”忽地刺痛,那喉骨缝隙里嵌着粒金砂,细看竟是微雕版的《推背图》残页,卦象首指今日辰时三刻的日食。
密室突然地动山摇,鎏金棺椁中腾起股黑烟,化作百年前李淳风的虚影。
老者指尖点在李长安眉心,阴阳铲应声飞起,将铜板上的《太宗东巡图》铲得粉碎。
画面残片落地成灰,灰烬中浮出个琉璃瓶,瓶内泡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那心尖上烙着崔九郎的官印纹样。
“原来不良帅才是钓龙局的活祭。”
李长安铲柄挑破琉璃瓶,心脏爆裂的瞬间,崔九郎突然七窍流血,哭丧棒上的骷髅铃炸成齑粉。
密道深处传来柳如烟虚弱的呼喊,她拖着被金蚕丝反噬的残破身躯爬来,锁骨处的朱雀刺青正在渗血:“快……快用阴阳铲刺那尸身膻中穴……”辰时的日食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李长安的铲尖捅进棺中尸身胸口。
没有预料中的黑血喷溅,反而涌出股清冽酒香。
尸身官服下露出半幅刺青,竟是《鲁班地脉图》缺失处描绘的乾陵影冢水道。
崔九郎突然狂笑着撕开脸皮,露出底下阿史那的面容:“李老板可知,你每卖出一柄洛阳铲,都在给这活人棺添砖加瓦?”
柳如烟的金蚕丝在此时绞住假崔九郎的脖颈,李长安趁机将血玉拍入棺底机关。
整座密室轰然塌陷,三人坠入暗河,水流尽头竟是永泰公主墓的陪葬坑。
浮出水面的刹那,李长安望见瘸子王的尸首正跪在壁画前,手中蛇牙铲插入自己天灵盖,而壁画上持铲人的脸己变成他的模样。
壁画角落多出行血字:“天宝三载二月廿五,千机阁主自掘其墓。”
——正是今日今时的历法。
暮色染红骊山时,李长安瘫坐在千机阁废墟上。
柳如烟用金蚕丝替他缝合臂上伤口,丝线浸过曼陀罗汁,疼得他龇牙咧嘴:“你早知道我是钓龙局的饵?”
她褪去半边罗裙,露出脊背完整的《撼龙经》刺青,经文末句与密室铜板上的卦象重合:“龙鳞逆处,金铲为引,活人葬魂,死物还阳。”
打更声荡过怀远坊时,李长安摸出那坛周岁酒拍开泥封。
酒液入喉的辛辣里混着铁锈味——坛底沉着枚带血的长命锁,锁芯刻着他真正的生辰:并非开元十年,而是武周神功元年。
月光透过残瓦照在锁面,映出个双环星纹,与柳如烟瞳孔深处的印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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