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纳·黑斯廷斯永远记得那个清晨的气味——松木燃烧的焦糊味,父亲最后一支雪茄的烟草味,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那年他十七岁,那本该是个适合在溪边钓鳟鱼的西月天。
"莱昂纳!
快醒醒!!!
"父亲德里克的手像铁钳般将他拽出被窝。
煤油灯在父亲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那道贯穿左脸的伤疤——去年为保护牧场工人被一头巨熊给留下的抓痕——此刻泛着不祥的紫红。
莱昂纳的睡意瞬间消散,因为他看见父亲右手握着那把很少出鞘的柯尔特海军型左轮。
莱昂纳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的表情,即使是去年野狼闯进羊圈时也没有。
"出什么事了?
"莱昂纳揉着眼睛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枪响,近得仿佛就在门廊。
母亲玛丽安冲进房间,手里攥着那把平时用来吓唬郊狼的双管猎枪。
她的睡袍下摆沾着泥水,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
"剥皮帮越过了南边的界石。
"父亲的声音像是从铁皮桶里发出来的,"至少二十人。
"父亲简短地说道,把一件厚外套套在莱昂纳头上,"从后门走,去老汤姆的棚屋。
"更多的枪声炸响,马匹嘶鸣声中混杂着男人粗野的吼叫。
莱昂纳被父亲护在腋下准备从后门冲出去时,从窗户看到谷仓方向腾起的火光把半个天空染成橘红色。
随后传来了更多的枪声,还伴随着惨叫声。
“是亚克的声音。”
父亲对着母亲说道。
“他受伤了。”
"玛丽安,带他先走!
"父亲一把把我推给母亲,从后面的柜子里面拿出来了一把长枪握在手里。
后在柴堆旁停下,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油布包裹。
"玛丽安我去帮——"父亲话还没说完。
一支箭破窗而入,深深咬进父亲肩膀。
莱昂纳看见箭羽上绑着染血的布条——剥皮帮的标记。
德里克却笑了,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反手三枪打穿墙壁。
黑暗中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德里克闷哼一声,却没有倒下,反而用更快的把那个包裹塞到我的怀里。
"跑!
"父亲咆哮着推了母子俩一把,转身朝着前门走去。
母亲拽着他冲出后门时,莱昂纳他闻到烟味中混着一股奇怪的甜腻气息——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燃烧的人体脂肪的味道。
月光下,雇工亚克被钉在马厩门上,腹部插着支猎熊箭。
更远处,三个戴狼头皮帽的身影正把火把扔进干草堆。
莱昂纳被母亲拽着往溪边跑,赤脚踩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不断回头,看到父亲站在火光中,火光为他高大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那是莱昂纳记忆中父亲的最后一个完整形象——矗立在燃烧的家园前,手中的左轮枪口不断喷吐火舌,逆光中的剪影像头垂死的灰熊,左轮每闪一次就有黑影倒下。。他们没能跑到溪边。
莱昂纳看见五个穿皮袄的壮汉从苹果树林中闪出。
领头者戴着串人牙项链,剥皮刀在月光下泛蓝。
脚下掀起混合着花瓣的泥浆。
玛丽安把莱昂纳推进灌木丛,自己转身举起猎枪。
一枪打中了领头的脖子,那人猛地一顿,向后倒进了泥地里。
但其他五个人己经包围了她。
"瞧瞧这平克顿的婊子,"一个身上穿着不知道是什么皮毛的巨汉,趁着她不注意,轻松的夺过了母亲手里的双管猎枪。
"德里克·黑斯廷斯的老婆?
听说你男人在平克顿干过。
"玛丽安的回答是朝那人脸上吐了口唾沫。
巨汉抹了把脸,突然咧嘴笑了。
他从腰间抽出把剥皮刀,刀背锯齿在火光中闪着寒光。
"我要把你的脸皮送给德里克当纪念品。
"莱昂纳在灌木丛中发抖,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
他眼看着那个巨汉抓住母亲的头发,刀尖从她额头划下。
玛丽安的惨叫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永远烙在了他的灵魂上。
就在这时,一声不同于其他枪响的爆鸣从溪边传来。
巨汉的头突然炸开,红白相间的液体溅了玛丽安一身。
她趁机挣脱,扑向掉落的双管猎枪。
"莱昂纳!
跑!
去找汤姆!
"母亲边装弹边喊,声音己经不像人类。
第二枪打断了正扑向玛丽安的另一个匪徒的脊椎。
莱昂纳认出了这种独特的枪声——只有喜欢用独头弹的老汤姆的霰弹枪能发出这种雷鸣般的轰响。
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她站在一圈尸体中间,猎枪抵肩,金发在火光中飞舞,像个复仇女神,猎枪喷吐的火舌照亮了她嘴角的微笑。
然后莱昂纳转身冲向溪流,冰凉的溪流瞬间淹没了他的膝盖。
子弹和箭矢在头顶呼啸而过。
莱昂纳跌跌撞撞地跑到对岸时,发现老汤姆正趴在一块岩石后面装弹。
这个六十岁的牧场老牛仔看起来像截风干的树桩,灰白胡子沾满了火药残渣。
"趴下,小子!
"汤姆一把将他按倒,同时朝追来的两个匪徒开火。
第一枪打空了,但第二枪正中当先那匪徒的胸口。
人轰然倒地,在地上缓缓抽搐。
老牛仔抓起莱昂纳的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他甩到自己背上。
"抱紧!
"他命令道,同时朝树林方向吹了声口哨。
一匹体型硕大的荷兰温血马应声而出,身上还挂着汤姆匆忙间没系好的鞍具。
老牛仔跃上马背的姿势完全不像个老人,莱昂纳死死搂住他的腰,感到马匹像炮弹般射了出去。
"妈妈..."莱昂纳在呼啸的风中啜泣。
汤姆没有回答,只是狠狠抽了马一鞭子。
当他们冲上山坡时,莱昂纳回头看向农场——主屋己经完全被火焰吞噬,谷仓只剩下骨架。
十几个火把在废墟间移动,像一群狂欢的恶魔。
在它们高举的那根杆子上,插着个模糊的、随风摇摆的东西...莱昂纳后来才明白,那是他父亲被剥了皮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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