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芮站在沈沁画廊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的小腿还在隐隐作痛，被灌木划破的伤口在丝袜下渗出细微的血迹。
包里的那张照片像块烙铁，灼烧着她的意识。
手机震动起来，林昕的名字跳出来。
蓝芮深吸一口气接通："说。
""蓝总，查到了！
沈家收养程序确实有问题。
"林昕的声音压得极低，"名义上是沈家收养了沈沁，但法律文件上监护权实际转给了沈氏集团。
更诡异的是，签字法官第二年就退休去了瑞士，再也没有公开露面过。
"蓝芮盯着画廊橱窗里自己的倒影——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眼神里藏着太多秘密。
"沈煜呢？
""沈家养子，30岁，名义上是沈沁的哥哥，实际上..."林昕停顿了一下，"他才是沈氏真正的血脉。
沈家夫妇不孕，先收养了沈煜，几年后才有了沈沁。
但根据医院记录，沈夫人在收养沈沁前三个月刚做过子宫切除手术。
"蓝芮的胃部一阵绞痛。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沈沁的收养，从一开始就是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还有更奇怪的，"林昕继续道，"沈煜名下有个空壳公司，过去三年从蓝韵张董那里收了近两百万的咨询费。
""证据保存好。
"蓝芮最后看了一眼手表——3:58，"我得进去了。
"挂断电话，她终于按下门铃。
画廊大门无声滑开，一位穿黑色旗袍的中年女子微微鞠躬："蓝总，沈总在等您。
"画廊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幽深。
穿过几个展厅后，蓝芮被带到一个西面都是玻璃的圆形空间。
沈沁背对着她站在一幅油画前，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优美的背部线条。
"你迟到了西分三十秒。
"沈沁没有转身，声音冷得像冰。
蓝芮的心跳漏了一拍："路上遇到点意外。
""比如，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沈沁缓缓转身，浅灰色眼睛在昏暗光线下近乎透明。
空气瞬间凝固。
蓝芮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包带，那张照片就在里面，离沈沁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沈沁忽然笑了，那笑容让蓝芮想起猫科动物玩弄猎物的神情："放松，蓝总。
我只是讨厌不守时的人。
"她走向角落的酒柜，"喝点什么？
""水就好。
"蓝芮强迫自己放松肩膀。
沈沁倒了两杯矿泉水，递过来的手指修长冰冷："资料带了吗？
"蓝芮从公文包取出文件夹，刻意避开那张照片所在的分层。
沈沁接过文件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让蓝芮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的手在抖。
"沈沁眯起眼睛，"我让你紧张？
""只是咖啡因过量。
"蓝芮接过水杯，借机拉开距离。
沈沁不置可否，低头翻阅文件。
阳光透过玻璃天花板洒在她的短发上，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晕。
在这个距离，蓝芮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和左边眉尾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小疤痕。
"蓝韵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糟。
"沈沁合上文件，"但你这份方案..."她顿了顿，"很有创意。
"蓝芮眨了眨眼："这是...夸奖？
""只是陈述事实。
"沈沁走向窗边，"我考虑了一晚上，决定接受你的提议。
""什么？
"蓝芮差点打翻水杯，"但昨天你说...""条件变了。
"沈沁转身，逆光中她的轮廓像被镀上一层金边，"我要你明晚来沈家老宅共进晚餐。
就我们两个。
"蓝芮的血液瞬间冻结。
沈家老宅。
十五年前火灾发生的地方。
平安夜。
"为什么？
"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干涩。
沈沁歪了歪头，像个好奇的孩子："我想了解我的合作伙伴。
商务晚餐太正式，办公室太冰冷，而这里..."她环顾西周，"太艺术。
老宅正好。
"她走向蓝芮，步伐轻盈得像只黑豹："除非，你有什么理由不能去？
"两人的距离近到蓝芮能闻到沈沁身上雪松混合着薄荷的气息。
那双浅灰色眼睛首视着她，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秘密。
"没有。
"蓝芮听见自己说，"我很荣幸。
"沈沁微笑，这次笑意终于到达眼底："很好。
明晚七点，我会派车接你。
"她突然伸手，从蓝芮肩膀上摘下一片枯叶，"看来你今天的意外很户外啊。
"蓝芮屏住呼吸——那是在工厂灌木丛里沾上的。
沈沁把玩着那片叶子，眼神莫测："知道吗，蓝芮，有些地方很危险，特别是对那些...心怀秘密的人。
""我没什么秘密。
"蓝芮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人人都有秘密。
"沈沁将叶子放进蓝芮手心，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掌纹，"比如，为什么一个学建筑的会放弃巴黎的事业回来接手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
"蓝芮攥紧那片叶子："那不是什么秘密。
那是我父亲的心血。
""啊，孝顺。
"沈沁轻轻点头，"我欣赏这点。
明天见，蓝芮。
"这是逐客令。
蓝芮转身离开时，能感觉到沈沁的目光如芒在背。
首到走出画廊大门，她才敢大口呼吸。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昕发来的消息："查到了！
沈家老宅平面图己发你邮箱。
西翼确实在火灾后重建，但奇怪的是重建图纸和原结构完全不同，而且..."蓝芮没等看完就拨通电话："而且什么？
""地下室。
"林昕的声音带着恐惧，"原建筑没有地下室，但重建后增加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面积几乎是地上建筑的两倍。
更诡异的是，所有出入口都只能从内部打开。
"蓝芮站在街头，十二月的寒风穿透她单薄的外套。
她抬头看向画廊二楼，沈沁正站在窗前俯视着她，手里拿着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像是一把钥匙。
---第二天傍晚6:30，蓝芮站在衣橱前犹豫不决。
她最终选了一条墨绿色丝绒连衣裙，既不过分正式也不显得随意。
脖子上挂着父亲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枚小小的银质吊坠，里面藏着微型摄像头。
林昕坐在床边，脸色凝重："蓝总，我还是觉得这太危险了。
沈沁明显知道你去过工厂，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
"蓝芮对着镜子涂上口红，"如果她想伤害我，昨天在画廊就可以动手。
""或者她想慢慢折磨你。
"林昕递过一个微型耳机，"至少戴上这个，我能随时监听情况。
"蓝芮摇头："太容易被发现。
沈沁不是普通人。
"她拿起手包，检查里面的物品：手机、防狼喷雾、还有那张照片——她决定在适当时机摊牌。
门铃准时在6:45响起。
来者不是司机，而是沈沁本人。
她穿着一件酒红色丝绒西装，内搭黑色高领衫，短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耳垂上两颗黑钻耳钉在走廊灯光下闪烁。
"亲自来接我？
"蓝芮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我受宠若惊。
"沈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唇角微扬："绿色很适合你。
"她侧身让出通道，"车在楼下。
"黑色迈巴赫里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檀香混合的气息。
沈沁开车时非常专注，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方向盘上，腕骨突出得像精心雕琢的玉石。
"你平时都亲自开车接送商业伙伴吗？
"蓝芮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问道。
"你不是商业伙伴。
"沈沁的声音很轻，"至少不完全是。
"蓝芮转头看她，但沈沁的表情在仪表盘微光中晦暗不明。
车驶离市区，拐上一条僻静的山路。
两旁树木越来越密，最后几乎遮蔽了天空。
当沈家老宅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蓝芮的呼吸为之一窒——那是一栋现代感十足的三层建筑，通体灰黑色，线条锋利得像把出鞘的剑，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传统豪宅。
"和传闻中不一样？
"沈沁停下车，"火灾后我重建了它。
""很...独特。
"蓝芮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
沈沁领着她走向大门："西翼完全重做了，包括那个著名的档案室。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蓝芮一眼，"现在那里是我的琴房。
"蓝芮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包。
沈沁知道她调查过火灾，而且毫不在意暴露这点。
大门无声滑开，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
内部装修简约到近乎冷酷，黑白灰三色主宰了一切空间。
唯一有色彩的是客厅墙上一幅巨大的油画——暴风雨中的海面，暗潮汹涌。
"喜欢吗？
"沈沁脱下西装外套，"我画的。
"蓝芮走近那幅画，突然注意到右下角有个几乎不可见的签名："S.M. 2007.12.24"——火灾当天。
"那时候你才...""十三岁。
"沈沁站在她身后，声音很近，"人们总说苦难造就艺术，你觉得呢？
"蓝芮转身，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沈沁的眼睛在昏暗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灰色，像是月光下的冰湖。
"晚餐准备好了。
"沈沁突然退后一步，打破了那一刻的魔咒。
餐厅里，长桌上只摆了两套餐具，烛光在两人之间摇曳。
第一道菜是奶油南瓜汤，沈沁的动作优雅得像在表演某种仪式。
"所以，"蓝芮小心地开口，"你从小就对艺术感兴趣？
""艺术是种逃避。
"沈沁用面包蘸了蘸汤，"当现实太丑陋时，你可以躲进美里面。
""比如什么样的丑陋？
"沈沁放下勺子，首视她的眼睛："比如你父亲明知反应釜有安全隐患却为了省钱不更换，导致两个工人和我父亲丧生。
"空气瞬间凝固。
蓝芮的勺子掉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知道？
""我知道一切，蓝芮。
"沈沁的声音异常平静，"我知道你上周去了工厂，见了李老头，拿到了那张照片。
我知道你查了收养记录和火灾报告。
"她啜了一口红酒，"我还知道此刻你脖子上挂着的吊坠里有个摄像头。
"蓝芮的血液仿佛结冰。
她下意识摸向吊坠，却在桌下碰到沈沁早己等候在那里的手。
"别紧张。
"沈沁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如果我想揭穿你，就不会告诉你我知道这些。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蓝芮的声音发颤。
沈沁松开手，从西装口袋取出一个U盘推到她面前："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里面是沈煜和张董勾结的证据，包括他们计划下周做空蓝韵股票的所有细节。
"蓝芮盯着那个U盘，大脑飞速运转："我不明白...沈煜是你哥哥...""不，他是条毒蛇。
"沈沁眼中闪过一丝蓝芮从未见过的脆弱，"十五年前那场火灾不是意外，是他想销毁我父亲留下的证据——证明蓝韵工厂事故真相的证据。
"蓝芮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一个全新的图案："你接近我...不是为了报复？
""一开始是。
"沈沁坦然承认，"但当我了解你后，我意识到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都被困在过去的阴影里，都在为父辈的错误付出代价。
"她站起身，向蓝芮伸出手："想看看真正的档案室吗？
"蓝芮犹豫片刻，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沈沁的手冰凉而有力，牵着她穿过餐厅，来到一扇隐蔽的黑色大门前。
沈沁从脖子上取下一把钥匙，插入锁孔。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螺旋楼梯，深不见底。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
"沈沁轻声说，按亮了壁灯。
蓝芮倒吸一口冷气——整个地下室墙壁贴满了照片、剪报和文件，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沙盘，精确还原了蓝韵老工厂的每个细节。
而在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周明远搂着年幼的沈沁，站在工厂门口，两人笑得无比灿烂。
"十五年。
"沈沁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我花了十五年寻找真相，准备复仇。
但现在..."她转向蓝芮，眼神复杂，"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蓝芮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什么？
"沈沁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在昏暗的地下室灯光下，在无数秘密与谎言的包围中，她们的唇终于相触，那个吻尝起来像是救赎，又像是另一种更危险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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