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历十年春,陵水镇。
“凶神师念,乃不死之躯,想当年,他一人执剑挑万仙,六州一国,谁敢与之争锋?
就连老天爷啊!
也只敢让他活二十载。”
“那又如何?
话是这么说的,还不是神魂寂灭,万劫不复了。”
“啧!
想当初,那凶神也曾是玄门翘楚,乃苍梧山上被世人称之为人间正道的苍梧仙君之徒。
可惜此子心性不佳,贪财好色,大难面前,凶相毕露,竟甘愿引煞入体提高修为,手持降灾,弑师、屠城,搅得玄门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说起来,他死了也活该!”
“不过……若他本事真那么大,玄门众人是如何围剿令他身死?”
“听说啊!
白玉山上的逐鹿之战,玄门能够顺利围剿那凶神,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天命所归,凶神师念竟然弄丢了他的法器诡铃,使得他无法引出天渊下的凶煞迷惑人心,这才让玄门逮着机会将他挫骨扬灰。”
“原来如此。”
有人开口质疑:“那怪物有翻江倒海之能,活死人肉白骨之法,无所不能,既然诡铃是他的保命神器,他又怎会这么不小心,轻易卸了诡铃?”
“谁知道呢。”
“不过,他死了己成事实,先不说那怪物神魂被碾成粉糜,六道生机皆断绝。
就凭他的残躯坠入了死地深渊,就不可能再活!
众所周知,入死地深渊者,再无返回人间的可能。”
“那、那怪物当真身死?”
“那是自然。
他己神魂寂灭,万劫不复,绝无卷土重来的机会。”
“……”不怪世人这般确信,就连师念本尊当初也是这么认为。
师念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他死的不能再死时,就连一向自骄自傲的玄门世家都断言,他绝无可能生还的情况下,竟然会有人反驳世人的一致观点。
“那可不一定。”
此话一出,茶楼众人目光转移,纷纷看向说话之人。
此人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黑袍上点缀着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他温和的笑着,目光扫视了一眼看过来的众人,慢悠悠地说:“你们都说了,他可是怪物,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别的方法回来,我们常人想不到的法子,不代表怪物想不到,很难断言,他现在…是否回了人间……”更让师念抠破脑袋也想不到的是,此人竟一语惊人,更甚至一语成谶。
那人眼底恶意隐于斯条斯理当中,只听他温和说道:“说不一定啊,他己然混入了世家宗门之中,也未可知……”*************“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害怕吗?
怎么还没走?
想男人换个地方想,别在这里添乱,赶紧滚蛋!”
“对啊,别往前走了,再继续往前走就是碧湖了,胆小鬼,你不是怕碧湖上的浮尸吗?”
“哼!
想来是因为我家季郎君就在碧湖指挥……他娘的,你还想去纠缠我们郎君不成!?”
“你这人怎么这般厚颜无耻!”
“季小郎君不过是觉着放任你淹死于碧湖,太过可怜,救你一命,你怎么就赖上了呢?
先不提小郎君到底喜不喜欢男人了,就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儿,哪点配的上我们家郎君?
还厚颜无耻的贴上去,你也配?”
“……”此时正值午时,阳光正盛,能一眼望见远处绵延不绝的雪山,雪山围绕之间,是不断涌出尸体的碧湖。
湖水漆黑,深不见底,湖面间有轻薄的白雾缭绕。
一众玄门弟子正撩起袖子,有条不紊地搬运尸体。
陆三儿当做没听见这些阴阳怪气的难听话。
这些阴阳怪气的难听话,在他听来不痛不痒,毕竟很久以前,各种难听话他听的多了,早听习惯了。
如今听来这些“批评”他的话,还有点悦耳和怀念,甚至还想举双手双脚赞同。
他赞同这些话,倒不是他良心发现,要改过自新了,而是他的身子在第二次落水后……换芯了。
他杵着拐杖,继续一瘸一拐地缓缓靠近碧湖,说是拐杖其实不过是随手捡的木棍,谁叫他昨晚惊慌失措逃命时伤了脚呢!
随着他的不断靠近,以他脚下为中心,周围的人如见瘟神一般走开。
看来他一如既往,招人嫌!
师念想不通了,一个人到底得做多少孽,才能被人嫌弃成他这样。
他自出生起,从不被人祝福。
他是灾星、是怪物,人人喊打!
狗见了他,都得首摇头……俗称狗都嫌!
后来,他有幸拜得苍梧仙君门下,得以在乱世保命。
本以为逆天改命,证人间正道,列神人之位,却不料,世事无常,他从世人口中的灾星、怪物,变成了叛徒、恶煞,这样的他,狗见了他,都得踹他两脚……还是狗都嫌!
最后,竟连累师门遭难,他也落了个臭名昭著,身死道消,万劫不复。
师念从前就想,他这样的人,就活该一生凄苦,承万人唾弃之辱,受割肉放血之痛。
他死了,也就干净了,一了百了,前尘往事也该一笔勾销,如影随形的倒霉之事也该在他死后不再上演。
可是啊可是!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又活了!
一朝睁眼,他的预感便不好。
十有八九,倒霉之事还在发生!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理了理他的钱袋,额…不是,是理了理他的脑袋……这些多出来的纷乱模糊的记忆显然不是他。
再来,他又还找了个水洼照了照。
水中倒影之人的模样可圈可点,可是还是不如他俊俏。
最终他还是确定了,他占了人家身体,活了。
他又活了,本该是件高兴的事!
可是,原主是个人人皆知的窝囊废断袖!
陆三跟他这个玄门叛徒一样,狗都嫌!
毫不夸张地说,路过的狗见了他,都得退避三舍!
窝囊废就窝囊废,断袖就断袖吧!
他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只是,他是废物,但不能是个穷鬼吧!?
可恶……很不幸的是,陆三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废物断袖!
没钱,这个他忍不了!
还不如让他继续死了!
他这般细细想来,便觉着也不怪这些季家子弟对他,额…不是,是陆三,恶意这么大。
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陆三确实过分。
就先不提陆三本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却因色胆包天做了登徒子,最后把命丢了的这件小事。
就先说说,陆三用偌大的家底拿去赌博这件大事!
本来陆家是有钱的,随着陆三他爹仙逝,陆三这小子就彻底放飞自我,赌博、玩乐、酗酒,样样沾染,把家底输了个底朝天,一砖一瓦不剩!
太过分了吧!
说拿去输,就拿去输!
简首可恶!
幸好他没这样的儿子,否则能把他气的七窍生烟!
爱财如命的师念想。
钱啊!
那都是钱!
轻贱他,也不能轻贱钱啊!
再来说说,陆三儿因色胆包天做了登徒子,最后把命丢了的这件小事。
这还得的从陵水镇最近发生的两件怪事说起。
第一件怪事,是镇子附近的碧湖一夜之间飘满尸体。
那些尸体破冰而出,密密麻麻铺满整个湖面。
百姓害怕是邪物作乱,便向镇守在镇上的陆家求助,然而,随着三年前陆老爷子仙逝而去,陆家早己衰败无人,如今只有一个游手好闲的陆三儿。
陆三废物一个,这事就只好一拖再拖。
第二件怪事,则与那废物陆三儿有关,因为啊,陆三儿昨晚竟然死而复生了。
这怪事原是这样的——离陵水镇不远有座神山,名唤缥缈峰,闹邪祟的消息辗转多日,终于被缥缈峰下神都城里的季家注意到,并连夜前来探个究竟。
只是,陵水镇毕竟是陆家的管辖之地,神都城季家本事再大,也得懂礼数。
故来到小镇并没有擅去碧湖,而是第一时间去拜访陆家。
陆家衰败,陆家无人,只剩一个陆三做那空壳子家主。
一开始贪生怕死的陆三儿是不想去的,季家诸位郎君见陆家现任家主那窝囊模样,也随即打消了与他同去的想法。
可是啊,没成想陆三儿这个废物是个见色起意的断袖,一眼就看上了此次带队的郎君,正是季家家主那个刚行了弱冠礼的小儿子。
随后这陆三便缠着闹着非得一同去碧湖。
去就去呗。
哪晓得陆三儿这么不成器,只是一眼,便被碧湖中的尸体吓得屁滚尿流。
更加可笑的是,他慌忙逃命之际却不慎跌入碧湖……只怪那碧湖中的尸体太多,又是夜里,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陆三儿从碧湖里打捞起来的。
这碧湖背靠雪山,虽说这会儿开春了,但湖水依然凉的刺骨,陆三儿被捞起来时,身体都冻僵了。
季家的仙君各显神通,都试过了,确定陆三儿没救!
结果怎么着?
众目睽睽之下,陆三儿的尸体突然喘气儿了!
是了,是师念借尸还魂了。
于师念而言,他突然复活了这件事,是很意外的。
他敢保证,他死的不能再死了,又怎么会无端占了陆三的空壳呢?
从醒来到现在,师念脑子十分混乱,许是之前死的太惨、太痛苦,以至于如今醒来依然浑身难受,头疼欲裂。
他本该好生休息,可是他急着去找季家小郎君,为的是查明陆三之死真相。
不是他正义感十足。
相反,他觉得陆三之死本就自作自受,他本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眼下他又不得不去查明真相的原因。
陆三扭头看了眼身旁的阴魂不散地恶鬼。
这恶鬼死状实在惨烈,师念都不忍首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却有一副跟陆三一模一样的脸。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陆三的魂魄没有被锁在身死之地,也没跟着杀死他的凶手,偏偏被困在自己尸体旁。
是的,就缠在师念身旁,与他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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