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眉庄,此刻,我躺在碎玉轩的床榻上,锦被下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铜镜里映着十七岁的容颜,眼角还未染上深宫积年的霜雪。
檀香袅袅,是流朱刚换的苏合香,和记忆中最后一缕血腥气重叠。
"小主,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采月捧着掐丝珐琅铜盆进来,水波晃碎晨曦。
我盯着她发间那支鎏银梅花簪,正是前世华妃命人推我入千鲤池那日戴的。
喉间突然涌起腥甜,仿佛又听见温实初跪在产房外颤抖的悲鸣。
"更衣吧。
"我起身时裙裾扫过青砖,带起一阵细碎金铃响。
镜中人眉目如画,唯有我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下裹着怎样千疮百孔的魂魄。
景仁宫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冷意。
华妃的步辇从夹道尽头迤逦而来,金丝牡丹绣鞋踏碎满地斑驳竹影。
我垂首立在廊柱阴影里,听见自己清凌凌的嗓音:"嫔妾愚钝,前日研读《女则》,对妇德尚柔一句总参不透,还望华妃娘娘赐教。
"年世兰涂着丹蔻的手指蓦地收紧,护甲在青玉茶盏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不会知道,此刻我袖中藏着的不是惯用的百合香囊,而是浸过艾草的安神香——前世温实初教我辨识的方子,最能安抚惊厥之症。
"沈贵人倒是勤勉。
"皇后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凤目扫过我鬓边素银簪子,"只是这装扮未免太素净了些。
"我屈膝时瞥见甄嬛担忧的眼神,心底泛起暖意。
晨露沾湿绣鞋,却在转身时望见太医院朱红门扉外那道青衫身影。
温实初提着药箱匆匆而过,竹叶在他肩头投下细碎光斑,恍如前世他跪在雪地里求我喝药的模样。
"采月,去太医院取些枇杷膏。
"我抚着腰间荷包,那里装着昨夜默写的时疫方子,"就说我咳疾又犯了。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扑在窗纱上,我摩挲着茶盏边缘。
再过三日便是圆明园夜宴,前世那曲惊鸿舞,今生该换人来跳了。
案头《梅花三弄》的曲谱被风吹开,露出夹在其中的红麝香珠——年世兰赏给曹琴默的那串,此刻正静静躺在敬妃妆奁底层。
想起梅瓶里插着的绿萼梅蔫了第三日,我故意不叫宫人更换。
晨起时咳了两声,采月尚未开口,院外己传来药杵捣碎白及的闷响。
温实初跪在廊下请脉时,袖口沾着几星靛蓝粉末。
我认得那是制止血散用的滇南三七,前世他跪在产房外配药时,官靴上凝着同样的蓝。
"小主咳疾反复,可是枇杷膏未按时服用?
"他指尖隔着丝帕仍发颤,医箱里飘出熟地黄的苦香。
我望着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影,忽然想起前世血崩时,他为我拭汗的帕子也浸着这股味道。
案头宣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阙未写完的药方。
他目光扫过时瞳孔微缩——那是我仿他笔迹写的时疫改良方,其中一味车前子换作金钱草,正是前世他跪在太医院阶前求来的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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