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十九年秋,长安城外的终南山起了场怪雨。
雨水混着腐烂的桂花香往下淌,吴不语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往上走,腰间铜铃突然哑了——不是因为妖气,是雨水泡软了铃舌。
他掏出帕子擦铃铛时,瞥见石缝里卡着半片褪色的石榴裙裾,袖口绣着银线海棠。
“晦气。”
他啐了口唾沫,靴底碾碎裙角,“这鬼天气,连妖怪都爱哭丧。”
吴不语停在山腰的破庙前。
庙门歪斜着,门楣上“镇妖”二字被雨水冲刷得只剩半个“镇”字。
他伸手推门的手突然顿住——门槛上坐着只脏兮兮的狸奴,尾巴缠着半截红绳。
“谁家的狗?”
他弯腰戳狸奴脑门,狸奴突然开口:“吴公子,你背后有尾巴。”
吴不语浑身僵首。
他缓缓转身,山风掠过空荡荡的后颈,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衣摆下轻轻扫动。
他反手抽出断魂枪,枪尖却对准了狸奴:“说谎精,你当我瞎?”
狸奴咧嘴一笑,露出尖牙:“我是谢仙师养的猫。”
月光从残破的窗棂斜切进来,照亮吴不语握枪的手。
他虎口处有道新结的痂——昨夜斩杀狐妖时被挠的。
此刻痂皮下传来灼痛,像是有人用针尖在血管上绣字。
他突然扯开衣领,胸口赫然浮现出暗红色纹路,形状竟与狸奴尾巴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你根本没尾巴。”
他声音发颤。
狸奴跳下门槛,化作少女模样。
她穿着湿透的月白襦裙,发间簪着半枯的木槿花,雨水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吴公子怕了?”
吴不语的枪尖微微下垂。
他认得这眼神——三年前在南诏国地宫,当他被九头蛇妖的毒液灼伤时,谢虞欣也是这样含着笑,用银针挑开他染血的衣襟。
“谢虞欣?”
他喉咙发紧。
少女突然笑出声,指尖燃起青焰:“现在才想起来?
你当年说要给我当一辈子的护山灵,结果转头就娶了宰相千金。”
吴不语瞳孔骤缩。
断魂枪脱手砸在青砖上,“那是我爹逼我……”“所以你杀了她?”
少女的声音突然冰冷。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纹路与枪柄上的玉螭纹完美契合,“三更天,玄武门方向,去救你娘。”
吴不语浑身战栗。
母亲十年前失踪那日,他曾在父亲书房见过同样纹路的密信。
此刻少女的指尖深入他脉搏,某种滚烫的东西顺着血管首冲天灵盖:“你根本不是人。”
“你也不是。”
她在他耳边轻语,“半神半妖的怪物,不如猜猜看——你爹当年剥的是谁的皮?”
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吴不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却听不清马蹄声的方向。
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在他掌心画下血符:“记住,我叫阿沅。”
“等等!”
他抓住她要逃的手,“你为什么……”马蹄声炸响的刹那,整个山庙开始坍塌。
吴不语在最后的混乱中瞥见阿沅的背影——她转身时,月光照亮了后颈那片暗红纹路,形状竟与母亲留下的玉佩纹样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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