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响过三遍,吴不语蹲在怀远坊的屋脊上啃盐渍梅子。
青皮的酸涩在舌尖炸开,他眯起左眼,看着梅核从瓦当的螭吻纹上滚落——三年前谢虞欣在灞桥往他掌心塞这包梅子时,柳絮正落在她发间的木槿花上。
此刻梅核“咔”地卡进朱雀大街第九块地砖的裂缝,裂缝里渗出的血珠突然凝成个“谢”字,边缘锯齿与阿沅留在他掌心的血符严丝合缝。
“连地脉都学会咬文嚼字了。”
他嗤笑一声,断魂枪尖挑起串铜钱。
钱币上的开元通宝渗出黑血,蜿蜒如蛇爬过瓦楞,在月光下映出阿沅消失前画的符咒残影。
暗巷里爆出一串火流星,吴不语翻身跃下屋脊时,枪尖己挑开第三户人家的门闩。
门内没有惊慌的百姓,只有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昆仑砂咒文如蜈蚣爬行,正中央嵌着块碎玉——那纹样与他怀中母亲的玉佩一模一样,只是缺了右下角的云雷纹。
“西夜国的葬魂枢。”
他用枪尖刮下棺椁边缘的绿锈,碎玉突然发烫,灼痛感与三日前阿沅消失前用血符烙下的痕迹重叠,“活葬三百童子守陵……你们把长安当西域王陵了?”
守墓人从阴影里转出来,手里提着盏人皮灯笼。
灯笼纸用少女背部皮肤制成,腰窝处刺着朵银线海棠——正是谢虞欣在醉仙楼弹琴那日,被波斯葡萄酒污了裙裾的舞姬所有。
那人脖颈处的黥面扭曲成笑纹,是大理寺悬赏令上“鬼面盗”的标志,可衣领下露出的云雷纹里衣,分明是南诏国祭司的制式。
“吴司丞的眼力比大理寺那群酒囊饭袋强多了。”
守墓人扯开衣襟,胸口青铜镜映出屋檐下悬着的上百张罗刹面。
每张面具都在淌血泪,泪痕汇成阿沅用血画的符咒,一滴血珠正顺着吴不语的耳坠往下滑。
吴不语甩出三枚开元通宝,钱币边缘的倒刺刮破守墓人裤脚,露出里面靛青的南诏图腾:“上个月西市香料铺子走水,掌柜暴毙时怀里揣着半截青铜钥匙——是你用‘傀儡砂’换了他的三魂?”
守墓人突然咧嘴,镶金的犬齿间卡着半片木槿花瓣——谢虞欣发间常簪的那种。
“你们汉人衙门查案,还不如平康坊的鸨母会算账。”
他指尖敲了敲青铜镜,整条街的铜驼突然嘶鸣,声浪震得瓦当上的螭吻簌簌掉落,“今夜之后,长安城就是西夜国的养尸地!”
铜驼的嘶鸣混着安息茴香扑面而来。
吴不语在腥风里嗅到一丝返魂香——三年前南诏地宫中,谢虞欣就是用这味道盖住九头蛇妖的尸臭。
断魂枪刺破人皮灯笼的刹那,怀远坊七十二口水井同时沸腾,井绳上的红绳寸寸断裂,阿沅的声音穿透雨幕:“东南巽位,地砖第九!”
他旋身劈开青铜镜,碎玉从棺椁中飞射而出,精准嵌入怀中玉佩的缺口。
月光下拼合完整的玉佩浮出血纹,竟是一幅用蓬莱文标注的长安地脉图——怀远坊的位置赫然钤着谢虞欣的私印,朱砂印泥里混着她惯用的紫参粉。
守墓人在狂笑中化作飞灰,残影指向吴不语的眉心:“去问问你爹,十八年前他埋进骊山的那口枢里,装的是谁的——”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青铜棺椁上的血咒。
吴不语跪在满地铜驼碎片中,看着掌心血符被雨水泡发,逐渐显出一行小字:“蓬莱有虞,半面妆成日,当碎吴山玉。”
字迹与第一章结尾的血书遥相呼应,每一笔都渗出谢虞欣独有的紫参朱砂,在青砖上蜿蜒成三年前灞桥的柳枝形状。
瓦当上的螭吻突然睁眼,衔住那枚浸透雨水的盐渍梅核。
吴不语抹了把脸,满手是黑褐色的血——与铜钱渗出的污血不同,这血里浮着细小的金箔,正是南诏皇族殉葬品特有的纹样。
“老东西……”他咳出口血沫,耳畔忽然响起谢虞欣当年的警告。
那日她簪着木槿花推开吴府大门,指尖拂过他练枪留下的旧疤:“吴家的枪法至阳至刚,可惜你们祖坟埋在至阴之地——你爹造的孽,迟早要你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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