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九蜷在藤椅里数着房梁裂缝,老式收音机滋啦响着地方戏。
门外歪斜的招牌写着"冯氏阴阳铺",红漆剥落成斑驳的血泪。
蝉鸣刺破粘稠暑气时,李铁踹开了掉漆木门。
“冯叔!
救救俺家婆娘!”
李铁脖颈暴着青筋撞开木门,袖口沾着香灰与血渍,“她魔怔了,非说闺女在石桥索命!”
他裤腿还挂着半片烧剩的纸嫁衣。
冯九掌心铜钱剑不动声色倏地横转,剑尾坠着的五帝钱撞出闷响。
他眯眼望向窗外不远处的石拱桥,七月毒日头下,桥洞阴影里蜷着团人形水汽——那本该是子时才现形的阴煞。
这一状况也只有他能看见。
"活人走阳桥,阴魂过石墩。
"冯九碾碎香炉底的几块朱砂,灰沫里浮出几点金箔,“你们卖了她两次。”
这话刺得李铁膝盖发软。
一个月前李铁女儿头七,有个外乡神婆用五百块换走姑娘生辰帖,说是配给城隍爷当干闺女能旺族运。
未出阁的姑娘阿蘅害急病去了,那个外乡神婆子攥着三枚沾香灰的铜钱上门,说姑娘八字带“三更煞”,命薄压不住轮回道,须得趁头七配了阴亲,“夫家阳气镇住棺材板,下辈子才能投胎到富贵窝”。
神婆子说相识即是缘分,不但免费给阿蘅操办,还反倒给李铁夫妇钱财。
人死灯灭,女儿未出阁就香消玉殒,要是能配给城隍爷当干闺女,许了阴亲得个好轮回,也是好事,农村的人们信这个,何况还能得些钱财也是好事一桩。
谁知这外乡的神婆子没安好心,连夜将红纸剪的婚书塞进姑娘冰凉手心,又用红线拴了邻村早夭男童的坟头土。
原来他是许了别人家,正好听闻李铁家死了未出阁的闺女,所以才出此下策,而李铁夫妇还蒙在鼓里不知事由。
谁料当夜村口石桥便漫起青雾,醉酒的跛脚张瞧见阿蘅穿着下葬时的杏子红袄,赤着脚在桥墩上描褪色的并蒂莲花。
因醉酒胆大并未出事,可第二天还是病在家中。
“闺女嫌婚事不称心呐!”
流言比田埂上的野草窜得还快。
村里人下地必要经过这石桥,这也是每到祭司之日人们常常来的地方,说是在这里祭祀,流淌的水流能把生人的祝福寄到亡灵处,让他们早早的脱离轮回之苦。
这事发生村里的人都在背后念叨,还是村长请来一个云游的老道士泼雄鸡血照桥砖——豁口处竟埋着缠头发的桃木钉,钉头还刻着阿衡的生辰。
原来那“阴亲新郎”的坟里早被刨空,那个神婆子靠魇镇术拘亡魂,专骗苦主钱财。
道士挥剑劈开桥底符灰坛,霎时散了一桥冷雾。
三日后镇里来人押走在这一带骗钱的神婆子时,她怀里还掉出七八张没烧完的假婚契。
也不知道真假,是那个老道这样说的,这事传的很真。
阿蘅娘每回经过总要撒把炒米,说这世间最苦的命,也当清清白白地渡忘川。
谁知这时候又出事了,阿蘅娘在六七时间和李铁,给去世的闺女烧些纸钱祭品的时候,阿蘅娘在石桥上看到了她的闺女。
还疯疯癫癫的不停对着桥说:“这是闺女来索命了。”
李铁见状看去并没有发现石桥有任何动静,人们常说这是碰到了邪祟。
李铁也是这样想的,也顾不得给女儿烧的纸钱,便拉着不停嚷嚷的婆娘往家里赶。
心里还嘀咕着“这大白天的难道也能撞到邪祟吗?”
可自家的婆娘似乎丢了魂,不卧不坐,就那样首勾勾的站着,眼神无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是闺女来索命了。”
情急之下的李铁请来村里唯一的郎中,可郎中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有这样的病,看着李铁的媳妇郎中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找找村东离石桥很近做死人生意的冯九,兴许能用偏方治一治。
李铁也没多想,郎中说没得治,那么多半是阴阳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也都是这样做的。
要是冯九会治病他打死也不相信,也只能是那种阴阳的偏方。
要不是情况危急李铁也不会找冯九,冯九是个阴阳先生,常常和死人打交道,孤人一个,除了有死人活找上他,平时人们也很少和他来往。
李家堂屋供着过期三十年的莲花灯,冯九遣开李铁,看着供桌莲花灯爆了个灯花,烛油在神主牌前凝成扭曲人形。
冯九见状,眉头微皱,随手抓起一把糯米,向着一旁站立不停念叨的李铁婆娘脚下撒去。
只听得“嗤啦”一声响,那些原本洁白如雪的糯米粒在触及地面的瞬间便变得焦黑如炭,散发出一阵刺鼻的糊味。
李铁婆娘顺势倒在了地上。
拿着让李铁寻来阿蘅生前的枕头,一把扯开里面,竟然有个红线捆着的竟是截槐木人偶,心口钉着李铁夫妇的生辰纸。
罗盘触到“丁卯年七月十五亥时”八字瞬间,磁针竟垂首立在盘心——这姑娘被做成了“阴阳锚”,一头拴着石桥下的镇物,一头牵着骗婚者的运财阵。
“还好发现的及时,要不然这李铁夫妇可能也会有性命之忧。
这个神婆子该死啊!
那个老道也未必是好人。”
“冯叔,到底是什么偏方,为什么要避开人呢?”
李铁扯着嗓子焦急的推着被锁上的堂前门。
“冯……”“你闺女不是索命,是求救。”
冯九拉开门看着着急的李铁,“那个道士也是个骗子!”
其中缘由李铁并不清楚,既然冯九能说出事情的缘由,那么肯定有办法。
“冯叔可要救救俺家婆娘,丫头刚走没多久,这要是俺家婆娘再出了事情,那我也活不了了。”
刘铁说着就要给冯九跪下。
冯九赶忙扶起李铁,“现在没事了,要相信科学,刚才我从你女儿枕头中找到了迷惑人神志的东西,己经被我一把火烧了,想必你家婆娘想念女儿便睡了她生前的枕头,才导致神志不清,这个枕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也是那个外乡的神婆子做的手脚。”
“冯叔猜的没错,那个神婆子要了俺家闺女生前的枕头,说是里面要塞一些神物,不能轻易打开,否则城隍爷嫁闺女的时候就不高兴了。
她还要了我和婆娘的生辰八字,还说这枕头不能丢,到了七七之日过后方能丢掉。”
“七七之后,你要是还能活着才有鬼了。”
冯九呢喃。
也幸好他来找自己,要不然神仙也难救。
李铁动了动耳朵,也听到了这话,“叔,不至于,要是那么灵验,人人都可以拿别人的八字,弄个小人害命了。”
“得,我老人家也不和你贫,你家婆娘没事,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不过一刻就醒了,你把他扶上床吧!
还有事我先走了。”
“哎呦,这事,冯爷谢了,改天我登门拜访。”
“不用那么麻烦,我也是懂的一些这行的道理,所以才发现了枕头里的事件,举手之劳。”
“冯叔慢走,忙完了这挡着事必登门答谢。”
冯九往外走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李铁叮嘱着,“对了,七月十五正是中元节,也是你女儿七七的日子,人们常说‘前世未修足供养塔,今生便少了三分香火债;轮回簿上朱砂浅,孟婆汤里忘川深’,多烧些纸钱,好让自家姑娘能安心的上路。
生前未出嫁,你也得了神婆的钱,不管缘由你也是把姑娘卖了,那外乡的神婆子又卖了第二次,总归对亡魂不尊敬,难免有些怨气。”
“冯叔只是烧些纸钱就行了吗?”
李铁询问。
“要多烧!”
说完冯九便不理会李铁,径首走远。
李铁看着冯九的背影喃喃自语:“还真是个怪老头,一会让我相信科学,一会又让我多烧些纸钱,还不是想让我多从你那买些吗?
说的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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