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血山河姜鹤羽段九霄小说完整版免费阅读_热门小说排行榜墨血山河(姜鹤羽段九霄)

辰时的姜府鼓乐喧天，秦府迎亲仪仗蜿蜒半里，朱漆描金轿辇压过青石板路。

唯西厢阁楼顶处，铜锁横亘。此处乃姜府禁地，需穿三重月洞门，过九曲回廊方至。

姜鹤羽已在此描摹十载春秋。厢房仅容一榻一案，墙角立着半人高的素绢屏风。无椅可倚，

常倚榻执笔。此刻。她正临摹《洛神赋图》。狼毫擦过宣纸沙沙作响。一墙之隔，两重人间。

至午时三刻。送嫁队伍启程。在宾客贺喜声中，新妇姜芊由秦溯搀入轿辇，红绸铺就十里。

姜芊乃长房嫡女，今日与江南秦氏长子缔结良缘。贵婿登门。待喧嚣散尽。

阁楼铜锁铿然作响。姜鹤羽将案上宣纸倏地翻转，重镇尺规，换左手执笔草草勾勒。

吱呀——门枢转动。管事王祁垂首而立："二小姐，请移步用膳。"姜鹤羽搁笔，款步下楼。

……膳厅空寂。姜氏众人或随轿前往秦府，或赴醉仙楼筹备夜宴，阖府皆忙。

唯她与老夫人留守。姜鹤羽独坐长案末席，袖中暗扣今日新到的素绢。

指尖抚过右下角'江宁织造乙未年'的水印，

算来该是户部尚书巡视江南的第三个月——这些信息，都藏在每月初七送来的画材里。

纵无人同食，此位亦不可僭越。王祁侍立案旁，布菜撤盏如常。此人行事刻板，

十年如一日守着阁楼，似庙中泥塑。无悲无喜，无欲无求。膳毕，姜鹤羽径往后园。

朱门紧闭。王祁如影随形："二小姐止步。"姜鹤羽："不过赏秋菊。

"王祁笑意未达眼底："二小姐止步。"姜鹤羽："晓得了。"返阁楼。重展素绢。

……酉时三刻，醉仙楼。段九霄撞见疾步而来的詹远。驻足，侧目。

詹远抹汗解释："族中表亲婚宴，九爷可愿讨杯喜酒？"段九霄："善。

"詹远打量他松垮缎袍与云头履，欲言又止。终是引至二楼雅间。此处凭栏可见正厅，

段九霄启了坛竹叶青，倚栏俯瞰。他对婚仪兴致缺缺，却信极九数吉兆。正厅灯火煌煌，

喜娘高唱合卺。段九霄目光忽凝。东南角立着个素衣女子。竟无座？

月白襦裙宽大如礼婢服饰，青丝绾作惊鹄髻。却是殊色惊人！非寻常姝丽，

乃昆仑玉碎般清绝，与满堂锦绣格格不入。四下目光皆聚其身，甚有宾客离席窥探。不多时，

喜婢近前耳语。女子随之离去。段九霄转至外廊。醉仙楼傍太湖而建，烟波浩渺尽收眼底。

古柏参天，虬枝蔽日。正赏此景时——咿呀！雅间门开，厉声入耳。"闻你擅工笔？

绘幅婚宴图来。"门扉闭合。段九霄斜睨内室。喜婢退去，独留素衣美人。隔着重帘，

她未觉外廊有人，自展素绢。右手执紫毫，腕悬丹青。颈如鹤引，瘦骨堪折。背影已见风华。

美则美矣，无趣至......"段九霄讥诮忽滞，那女子悬腕的姿势，

与幽州雪夜隔墙递图的蒙面人何其相似！寂静……忽闻满堂喝彩。吉时已至，新人交拜。

段九霄睁眼扫向内室。嗤！画技倒佳。时辰仓促难求精妙，却将婚仪要处勾勒分明，

设色雅致。然……毫无魂灵！令画便画，令止便止，整场未进粒米，乖顺如提线偶。

可惜这副冰肌玉骨！段九霄再度闭目。又过半刻，喧哗再起。撒帐礼成。段九霄整衣欲离。

吉兆既沾。掀帘入室，恰见那女子左手掷笔，"嗒"地一声紫毫坠地。是了，

倒忘了这厢还有个木头美人。姜鹤羽闻声回首。见一男子袍衫松系，足踏云履，非江南人士。

身量颀长，墨发半束，眉如断刃目含星芒。襟口微敞，肌理如雕。似饮血的狼！

二人相隔五步。段九霄未看她，直望那幅《鸾凤和鸣图》。画中新人执手，桃夭灼灼。

却多出——一笔朱砂！在满目吉庆间，以左手泼出血色骷髅，獠牙森然欲噬！力透绢背！

赤色顺着绢纹蜿蜒，污了整幅鸾凤呈祥。段九霄灼灼端详此画，忽瞥见地上朱砂盏。

再抬眼……"妙极！"这声赞不在皮相。惊破画中魂！女子漠然相望，无半分惶色，

眸光逡巡他面容。"未娶？"她问。段九霄眉峰骤扬："然。"继而见她垂眸，凝于他襟前。

段九霄："娘子画中巫山云雾，

倒是缺了题跋"姜鹤羽将朱笔按在他掌心："郎君可愿补这'朝云'二字？

"段九霄耳尖微动，疑是幻听。在这血色骷髅前，他窥见冰面下的熔岩。她站如青竹，

笑若春棠。眸中却淬着刀光！似寒潭下涌动的火！"不愿？罢了。"素手推门。

段九霄拢衣追上。待要细思其中关窍，忽忆起异处——初时右手工笔谨严，

最后左手掷笔如剑。思忖间至廊下，

见她走向某锦衣公子……廊下鎏金铜鹤灯晃着姜鹤羽的侧脸，她停在那锦衣公子三步外。

此乃秦氏三房庶子秦洺，正与宾客寒暄。"表哥安好。"她执团扇半遮面，

屈膝行礼时广袖垂落，露出腕间旧疤。秦洺手中酒盏微倾："鹤羽表妹？

十年未见竟……"话未尽，忽觉后颈寒毛倒竖。段九霄抱臂倚在朱漆柱旁，

浴袍襟口露出半截墨色密写术——竟是睚眦图腾！秦洺手中象牙骨折扇"咔"地裂了道缝。

姜鹤羽恍若未觉，从袖中取出素帕："昔年表哥遗落的《辋川图》摹本……""不必！

"秦洺急退半步，"既赠表妹便是你的！

"姜鹤羽向前逼近："可题着表哥与家姐的唱和诗呢。"秦洺袖中双手微颤，

当年他私赠画作予这位禁脔般的表妹，本为试探姜芊反应，岂料……"烧了罢！

"他仓皇转身，"吉时将至，失陪。"段九霄嗤笑出声。这声笑惊动姜鹤羽，

她回身时裙裾旋开墨色涟漪，目光掠过他胸前密写术。"郎君笑甚？""笑有人惧你如虎。

"段九霄踱步近前，睚眦纹随肌理起伏，"那幅《辋川图》摹本，当真是秦洺所作？

"姜鹤羽抬眸："何以见得？""真迹在洛阳金谷园。"他指尖掠过她袖口墨渍，

"此画用松烟墨，但秦洺指腹无茧——惯用油烟墨者，研墨手势可不是这般。

"她睫羽轻颤如蝶栖。段九霄忽扣住她手腕，

拇指摩挲那道陈年疤痕："你十岁临《快雪时晴帖》时烫的？"姜鹤羽瞳孔骤缩。

这伤是当年为保真迹不被调换，故意打翻香炉所致。烫在右腕，却谎称左手受伤，

自此改用左手习画——然世人皆以为姜二小姐书画平庸。"郎君说笑。"她欲抽手。

段九霄变扣为握，掌心粗粝如砺石："方才邀我共赴巫山，现下倒拘礼了？"廊外忽起喧哗。

王祁带着四个粗使婆子逼近，手中铜钥叮当："二小姐该回府了。

"姜鹤羽反手攥住段九霄衣袖："郎君可要观画？"段九霄挑眉："现在？""现在。

"她拽着他冲向露台，月白裙裾扫落青瓷盏。王祁厉喝："拦住二小姐！

"段九霄旋身踹翻檀木屏风，拦路婆子惊叫着跌进酒瓮。他单手抱起姜鹤羽跃上栏杆，

浴袍下摆掠过她腕间旧伤。"抓紧。"太湖夜风灌满衣袖，

他纵身跃下的瞬间——姜鹤羽咬开腰间锦囊，扬手洒出朱砂粉。鲜红粉末在月下绽成血雾，

迷了追兵的眼。段九霄落地时嗅到血腥气。不是朱砂。是真正的血融在颜料里，十年陈血。

太湖石承住坠势，段九霄靴底擦过嶙峋石面，怀中人发间木槿香混着血腥气。

追兵火把已至楼台。姜鹤羽扯落腰间禁步，珍珠砸在青砖上迸裂："往东侧角门。

""认得路？"段九霄翻过九曲桥，浴袍下摆扫落池中残荷。"十年。

"她指尖划过他胸膛密写术，"画过府邸百景图。"说话间甩出袖中画轴，

素绢展开竟是大胤舆图。墨迹未干处正是醉仙楼，朱砂点出七条暗道。段九霄眸色骤深。

此女被困阁楼十载，如何绘得禁军布防？那舆图角落还题着工部侍郎私印！"当心！

"三支羽箭破空而来。姜鹤羽旋身展袖，腕间玉镯撞上箭镞。段九霄就势将她压在假山后，

睚眦纹擦过她颈侧。"画过《西域战车图》？"他嗅到她袖中硝石味。

"三年前临过兵部存档。"她自裙裾暗袋摸出火折子，"劳烦郎君取些竹叶。

"追兵脚步逼近。段九霄劈手折下湘妃竹，看她在竹筒内填入硫磺与丹砂。十指翻飞如蝶，

竟用取画壁用的鱼鳔胶，混入硝石粉绘于竹筒内壁，以描金笔勾勒火道。轰！火光冲天时，

姜鹤羽拽着他滚入暗渠。污水浸透月华裙，她反将鬓边珍珠浸湿："此渠通城外画舫。

"段九霄突然扣住她后颈："姜二小姐可知我是谁？""段氏九郎。

"她指尖描摹他喉结刀疤，"六年前幽州兵变，单骑破城门的段家弃子。

"暗渠尽头忽现天光。画舫上悬着"听雨阁"灯笼，十二幅绢灯绘着各州关隘图。

舫中转出个执烟斗的老者，赫然是当朝致仕的太傅！"恭迎阁主。"老者向姜鹤羽行礼。

段九霄低笑出声。原来血色骷髅不是反骨，是盟约。姜鹤羽褪去湿衣，

露出脊背大片刺青——竟是《山河社稷图》残卷！墨色间藏着数道鞭痕。

"家父临终前用鸽血墨刺的。"她执起松烟墨笔，"当年工部贪墨案，五大世家分食军饷，

唯有段将军拒收黄金……"舫外忽起刀剑声。王祁的嗓音穿透舱板："老奴奉老夫人命，

请二小姐回府试嫁衣。"姜鹤羽笔锋骤转，在段九霄掌心写生辰八字，

腕间旧疤被烛火映得发亮："郎君可知这伤从何来？十岁那日彗星贯月，

族老观天象言'荧惑守心，双瞳乱世'......"舱外忽传来老夫人拄杖之声，

鸠首杖击地如闷雷："好个孽障！当年就该按族规剜去你那双妖瞳！"段九霄剑锋微侧，

见姜鹤羽抬眸时瞳仁果然异于常人——左目重瞳隐在烛影里，恍若阴阳双鱼。"原是如此。

"他嗤笑着割断舱帘，"你们姜家镇不住天象，便拿个女娃作筏？

"老夫人枯掌按上《辋川图》摹本，绢面顿现焦痕："永昌七年钦天监密奏，

双瞳者现世主兵燹。老身锁她十年摹画，正是要以丹青泄煞！"姜鹤羽忽将朱笔掷入太湖，

涟漪间血色漫开："所以祖母故意让我临尽兵家舆图？让煞气随墨流入江河？

"她撕开袖口露出臂上黥印，赫然是二十八宿图，

"却不知我早用鸽血墨改过星图——荧惑入南斗的吉兆，三年前便该应验！

"段九霄碾碎腰间玉佩。内里掉出半枚虎符。虎符坠地声惊破画舫烛影，

舷窗外忽现数十盏琉璃灯，将太湖照得雪亮。"是金鳞卫的赤乌船！"太傅掷碎烟斗，

"阁主速从暗道......"话音未落，箭雨已钉透湘妃竹帘。姜鹤羽展臂扫落青瓷笔洗，

墨汁泼在《山河社稷图》上，竟显出道朱砂密径："走墨砚池。"段九霄踹翻紫檀画案，

露出池底青铜机括。齿轮咬合声里，暗门涌出刺骨寒风。"此道通寒山寺碑林。

"姜鹤羽扯断腰间绦带系住他手腕，"九百步石阶，郎君莫看两侧经文。"追兵破舱而入。

段九霄反手甩出火折子，点燃满舱画纸。那些绘着关隘田赋的绢帛遇火竟绽出青焰，

将追兵阻在毒雾之外。暗道潮湿，姜鹤羽的缎鞋陷进青苔。"十年前工部在此凿碑。

"她指尖掠过石壁刻痕，"《金刚经》第三十二品，家父添了笔划。"段九霄以剑代烛，

照见"应无所住"的"住"字多出三点——正是鸽血墨！"令尊在碑林藏了账册？

""在碑文里。"她突然咳血，染红衣襟，"朱砂混着我的血，

遇水方显......"话音骤断。段九霄揽住她下坠的身躯，

触手滚烫——方才箭雨中有支淬毒的弩箭划过她肩胛。"解药在何处？

""老夫人养的......"她攥住他胸前睚眦密写术，"金鳞卫左统领，

是我乳兄......"暗道尽头忽现天光。百丈碑林前，王祁正在焚香。

铜盆里飘着未燃尽的《女诫》，灰烬中有金箔闪烁。"老奴恭候多时。

"他脚边躺着太傅尸首，"二小姐可知，真正的《辋川图》摹本在何处？

"姜鹤羽推开段九霄，踉跄抚上王羲之《丧乱帖》碑："在此处。"素手按向"荼毒"二字，

碑石轰然中开。碑文'荼毒'二字忽渗出靛青——这是前朝工匠用铜绿混合骨粉的密写术，

唯有月光斜照三十度角方能显现。姜鹤羽抬脚踢开碎石，露出底层泛着隋青釉色的砖面。

老夫人鸠首杖重重叩地："若非你这双妖瞳，姜氏何至被天家忌惮十年！

"姜鹤羽指尖抚过左眼，双眸在月光下流转异彩："永昌七年三月初三，彗星贯紫微垣。

钦天监奏报'重瞳现世，荧惑乱宫'——祖母当日锁我入阁楼时，

可想过《步天歌》还有后半句？"段九霄剑锋微滞，见那重瞳深处竟映出星图。

姜鹤羽撕开右袖，臂上二十八宿黥印赫然是倒转的："《开元占经》载：荧惑入南斗，

天子下殿走。我改绘《紫微垣图》那夜，祖母当真以为是孩童涂鸦？"老夫人枯指捏碎念珠，

迦南木屑纷飞如星："住口！你父私藏《乙巳占》残卷，才招来灭门祸！

""父亲藏的不是星书。"姜鹤羽突然以重瞳直视老夫人，"是太宗皇帝双瞳异相的起居注！

"她扯落腰间禁步，玉珏上铭文浴血显现——"重瞳圣主，海晏河清"。段九霄骤然想起，

六年前幽州雪夜，城头蒙面人递《布防图》时，火光中确有一瞬双瞳叠影。

老夫人踉跄扶碑："原是如此……你故意让老身囚禁十年，

是为借姜家藏书楼……""摹尽《灵台秘苑》三千星图，

方知所谓荧惑守心——"姜鹤羽染血的指尖点向北极星，

"不过是永昌帝弑兄夺位那夜的星象！"碑林间忽起狂风，她重瞳中星河倒悬。

段九霄的睚眦刺青竟隐隐发烫，与二十八宿黥印共鸣如龙吟。

王祁袖中软剑如蛇信："当年工部尚书用双钩填墨法，